宣亦晉卻是不惱,只是揚了揚拿魚的手,作勢要將那烤魚丟進溪水中——
我“騰——”地起身。
他如若丟掉烤魚,凌又要跟著絕食了……
我深吸口氣,大步走向他,背身擋住眾人的視線,呈居高臨下之姿,我咬牙切齒地質問:“你到底想怎么樣?”
他卻是長臂一攬,迫得我低下身來,與他視線相平,他的眼神淡漠,口吻也平靜:“在你眼中,似乎任何人都比我來得重要。”
我心中微鄂,是這樣的嗎?
“不,在我心中,人人平等。”我搖頭否認。
宣亦晉笑了,淡淡虛弱,輕輕道:“是嗎?”少許嘲諷。
我微乎其微地“嗯”了一聲。
宣亦晉拉住我的手,讓我坐到他身邊,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倚著石頭坐定,他的視線隨著我的移動而移動,落在我的面上,我的身上。
突然,他的大手伸向我,我警惕地閃開半許,他的手便僵住半空處,時間仿佛就在此刻停留,我們眸光相接,他面色冷然,眼中縈結的倨傲如圣女峰山巔終年不散的薄霧……我心頭微憾,從不曾見過散漫不羈的宣亦晉有如此令人動容的憂郁……
只是稍稍閃神,那只大手已然撫上我額際的傷口,慢慢地,緩緩地撫觸,那傷口尚未痊愈,在他拇指的撫觸下,有著麻麻的痛,似乎要再度撕裂開來,我眉心抖動了下,微張小口,待說什么,終究沉默,任他在我額上撫出溫柔的疼痛。
我以為他會問我,痛嗎?可是,沒有。
似乎只是片刻的曖昧,又似乎很長久,他緩緩啟齒,聲音低沉:“如果我們中有人病了,你會照顧他嗎?”字字清晰,緩緩浮上我心頭。
我本能地點點頭,似是被人施了咒語,眼神癡癡地纏著他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旋即臉一紅,低問道:“誰病了?”不知何時,我的嗓子有些啞了。
宣亦晉拉過我的手輕輕按在他滾燙的額上,柔聲道:“本王。”他唇角掠過得逞地笑意,泯滅在眼底化作淡淡的柔情,竟是魅惑至極,令我無法移開雙目。
“好。”我幾乎是脫口道,說完,連自己都驚異了。
……
就在不久的以后,我才知,那一晚,我是中了他的“美男計”了!
這一覺睡得真沉。
我懵懵懂懂地醒來,沒有馬車的顛簸,沒有燕雀的啼鳴,沒有青菡的陪伴……我心頭一驚,猛地欲坐起身,卻似是被一股力量壓制住,怎么也動彈不了!
我試圖動動手指,不行,動動腳腕,也不可以,輪番嘗試過之后,我絕望的發現,除了眼珠子,我哪兒也動不了……
這是哪兒?
我打量著四周,紅綃羅帳,錦綢衾被,紅木檀桌,窗格上幾盤松枝竹青為空曠的房間妝點了幾分素雅,白色紗幔在風中飛揚,淡淡阻隔了外頭的繁華鬧市。
如若不出所料,這兒應是客棧,雖相較于一般客棧要更見高檔和優雅,可是,不能否認,它仍是客棧。
我的目光淡淡落在那桌上的茶盞之上,瓷器造型雖精致,質地卻頗為粗劣,如若是居家之士,茶具乃是招待貴客之物,代表一室形象,縱然旁的家具不夠檔次,茶盞卻絲毫含糊不得。
客棧?我怎會在客棧?
青菡和風一哪里去了?
我試著喚,“青菡——”,咦?奇了,聲音不受限制……
“青菡,青菡……”我扯開嗓門喊,半晌沒有回應,我又改喚風一,想他武藝高強,耳力定然也非比常人。
少頃,門外傳來腳步聲,我心頭一喜,“風一,風一,快來幫我解穴——”此話尚未說完,面上的笑卻在看到推門而入的人時瞬間凝固,我錯愕了一下,迅即心頭一縮,緊聲道,“風一呢?”
來人未答,只是含笑看著我,銀色面具下的勾魂眼閃著局促的笑意。
我一陣頭痛,腦中隱約掠過片片影像,接連起來……頓時,我心頭驀然敞亮,忍不住驚怒道:“小人!竟對我下藥!”我暗暗自責,怎么就那么沒警惕?這跟頭栽得著實不值!
宣亦晉踱步坐到床邊,修長的大掌緩緩拂過我鬢角的發,柔聲道:“從未想過你也有失手的時候……”
我想打開他的手,卻只能憤怒地瞪著他:“你到底想怎么樣?抓我回去交差嗎?”我氣恨自己怎么就一時意亂情迷?壞了一世英名!
宣亦晉搖頭,“如若只是為抓你回去交差,我斷然不會親自出馬。”
我緩緩吞了口氣,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樣?”真是個可惡的家伙!
宣亦晉依舊溫柔地看著我,一瞬不瞬,可是,自他眼中卻絲毫瞧不出半點情緒,更無法窺視他的真實意圖,只見那大掌緩緩順著我鬢角的青絲一路向下,滑過我瑩潤的水晶耳墜,我狹長的頸項,誘人的鎖骨,衣襟的領口……一根絲帶被扯落。
“住手!”我驚呼,眼中盛滿恐懼,奮力想掙開那股無形的力量。
宣亦晉好心情地大笑:“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說此話之際,突然眉心淡蹙,陷入沉思,幽深如子夜的眸子定神地凝視著我,良久才喃喃自語道,“為何那晚你很主動?”凝視的目光自我面上緩緩滑落至胸口,那一抹水藍色的抹胸若隱若現,襯著雪白的肌膚閃動著晶瑩而健康的光澤……他眼底燃起一束火焰,無聲泯滅,嘴角,揚起一抹淡笑,“本王明白了,你是孤注一擲,料定本王不屑強要了一個負傷的女人!”眼底閃過一抹激賞。
我輕笑,不語置否。
“果然是個聰明的丫頭!”宣亦晉執起我的小手細細把玩,“那一連串周密的計劃……怕是除了你,也無人能做到!”
腦中有靈光掠過,我星眸一閃,心中已然有了計劃,不自然的嘴角微微浮起笑意,卻覺著手心一緊,我猛地回過神來,迎上宣亦晉鋒利的黑眸,散漫、溫柔淡去,他的幽眸蒙上水霧,此刻正冷睿的瞧著我,“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銳的眼!
我心頭一緊,心跳驀得加快了,卻只是少許的失措,我又回復鎮定自若,從容地對宣亦晉微笑,“爺,咱們做筆交易吧。”
“哦,說來聽聽。”宣亦晉劍眉微挑,似是頗感興趣。
“我賣你一個情報……”我偷眼看他,“你放了我。”
宣亦晉的大掌扣住我的小手,指腹輕輕磨蹭著我的手背,一遍又一遍,直到我真切地感覺到一波接一波的漣漪在心底蕩漾開,他才道,“那要看你的情報是否有價值……”
“如何判斷?”
“如何判斷自是由本王定奪。”
“不公平!”我抗議。
“自然不公平。”宣亦晉亦不否認,“不過,以你俘虜的身份來講,卻也不失公平!”這話倒一時堵得我啞口無言。
宣亦晉沉吟少許,嘴角忽然蕩起一抹奸詐的笑,“這樣吧,如若本王覺著你的情報很有價值,便給你一天的逃跑機會,如若本王覺得你的情報無關緊要,也會通融一炷香的時間讓你逃跑,為了公平起見,如若你逃跑時間是一炷香,本王的追捕時間也是一炷香,如果你是一天,本王也只追你一天……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公平!公平!”我欣然歡喜,所以忽略了宣亦晉眼中閃過的一抹算計。
躲過一炷香的追捕?
真正是天上掉餡兒餅了……
莫說一炷香,就是一輩子,我也能讓你再也尋不到我!
“如若追不到呢?”我不太放心地問。
宣亦晉笑,大方地攤手:“那便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