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醫院出來,桃夭想起剛剛樓隱說的話,便去紫宸殿看望西陵王,可是那些太監宮女卻說陛下不在,他去西城山上修行去了。人人都知道,西陵王崇奉道家的黃老之術,每個月初都會去西城山修行數日。
然而,半個月后就是奴隸大會,他需要迎接九國使者,因此才會把修行的時間提前到這個月末。
這下子,父王見不到,太子哥哥被關了禁閉,她也就不想留在宮里了,尋路出去,才走到御花園,忽然一陣風從背后呼嘯而來,桃夭從小就玩習慣了這樣的把戲,閃身一躲,又身手敏捷地連翻了三個跟頭,跳起來一把將草叢中的人揪了出來!
“哎唷,七姐,不要捏我的耳朵,疼啊疼……”那小屁孩手中握著彈弓,連連求饒。
桃夭哼了一聲松開手:“原來是你。”
九皇子西陵夏,宛妃的兒子,十歲的小屁孩!
“七姐,你教我翻跟頭好不好?像你剛剛倒著連翻好幾個的那種!”西陵夏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背后,見桃夭不理他,可憐巴巴道:“七姐,宮里面都沒有人陪我玩……”
桃子女俠一向在無極山上稱王稱霸慣了,那些孩子都怕她的瘋勁兒,自從又見了蕭陌,她真是好久沒有找到高高在上的感覺了,這會兒,桃子女俠雙臂環抱,抬了抬下巴,看著比自己還矮一截的小屁孩,哼道:“你母妃那么厲害,怎么會沒人陪你玩呢?說謊。”
西陵夏愁眉苦臉地撅起嘴,黯然道:“七姐,你也知道我母妃厲害?四哥生著病,整天都呆在壽昌宮里,母妃就讓我去陪他玩,可是我想玩彈弓,我想翻跟頭,我想玩捉迷藏……這些四哥一樣都玩不了,太沒意思了!那些宮女太監也是,我身上弄了一點小傷都大驚小怪的,生怕我母妃砍了他們的頭,現在,都沒人肯跟我玩了……”
這么看來,這個小屁孩還挺可憐的,她桃子女俠沒有母親,所以被宛妃萱妃她們欺負,可是這個小屁孩有個很壞的母親,他卻連個可以玩的朋友都沒有,一樣悲劇。
想到這里,桃子女俠下巴抬得更高了:“既然是你求我帶你玩,那我就勉為其難答應吧,不過事先說好了,你要是翻跟頭的時候扭傷了脖子,可不準去你母妃那里告我的狀!”
小屁孩開心極了,指著天發誓:“我西陵夏說話算話,要是去母妃那里說七姐的壞話,就讓我變成一只癩蛤蟆!”
“這還差不多。”桃子女俠得意地點點頭,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如果身后能有一個比她小的跟屁蟲,那就是一件再值得炫耀不過的事情了,她抬起手一揮:“翻跟頭哪里是那么容易學的?你要慢慢練,今天天氣好,太陽大,現在,我們去捉蜜蜂,讓你看一看蜜蜂屁股上的那根刺是什么樣子的……怕什么,它要是蟄了你一下,它也活不成了。還有,夏天知了最煩人了,我帶你去爬樹捉幾只,到時候把它們的腿綁起來,它們的翅膀就會不停地扇啊扇,可涼快了……”
西陵夏從小養在深宮,哪里聽過這么多有趣的事情,立馬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后面,大加贊賞道:“七姐,你真是太厲害了!”
桃子女俠得意地哼了一聲:“那是!”
……
一直呆到天快黑的時候,桃夭才離開王宮,遠遠的,看到一群人簇擁著太子哥哥往他的東宮而去,他身后跟著冷若冰霜的夙錦。
桃夭原本想叫西陵遠,可是想了想卻沒叫出口,反而蹲下身子躲到花叢中去,上次為了蕭陌,她把太子哥哥惹火了,而且……夙錦也在呢。
十四歲的小女孩終于有些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看起來美好的東西,其實并沒有那么美好,比如太子哥哥和夙錦在人前多么的和諧,可是她見過夙錦在蕭陌懷里痛哭的時候,她的冷若冰霜也不是沒有來由的。
等到他們都走遠了,桃夭才從花叢中爬出來,忽然聽得空中一聲鷹嘯,消失了好久的一枝花不知道從什么地方飛回來了,穩穩地落在她的肩頭,蜂鳥鳶尾從桃夭懷中探出個頭來,趕忙討好道:“桃子,一枝花回來了!太好了!”
一枝花傲慢地一低頭,又直直地平視前方,鷹的眸子依舊犀利無比。
桃夭彈了一下鳶尾的小腦袋,沒好氣地瞪著肩上的獵鷹:“我就知道一枝花是養不家的,等找不到吃的才回來找我!反正回去也不給你飯吃!”
鳶尾幸災樂禍地啄了啄桃夭的手指,一枝花仍舊是那副貧賤不能移的貴族姿態……
桃夭無奈,她現在的好伙伴就只有這兩只鳥了,手一揮:“走!回去吧!”
……
等到小女孩的緋色桃花裙消失不見,一身華麗宮裝的高挑美人這才收回了眼睛,淡淡對身邊的侍女道:“柳兒,準備一下,今晚我要出宮。”
那叫柳兒的侍女一急:“主子,您才從宗室出來,這么快出宮再被抓住的話……”
夙錦挑眉:“我若是不想被抓住,就憑他們也能抓得住我?”
“可是,太子殿下他……”柳兒望了望前方不遠處的西陵遠,他走得不快不慢,似乎在等著夙錦追上去。
夙錦美麗的杏眼陰森地掃了她一眼:“誰是你的主子?是蜀國的太子殿下么?嗯?”
柳兒一急,趕忙低下頭去:“柳兒不會忘記自己是梁國人!”
西陵遠停下腳步,如畫的眉眼淡淡地朝夙錦望過來,仿佛再過千年萬年,只要他活著,他就會站在那里一直等著她,等她自己走過來。
夙錦也看到了他,美目卻寡淡無情,她知道這世上和西陵遠一般溫柔待她的人再找不出第二個,兩年來,任何時候她犯了任何錯,他寧愿與她一起受罰也絕對不會扔下她不管,明明,他也知道她絕對不會愛上他——
因為,她愛的另有其人,那個人,是梁國的世子,蕭陌。
夙錦緩步朝西陵遠走去,心里卻暗暗費解,上次去蜀國王陵找蕭陌,那個小公主對蕭陌似乎很不一樣,冒著被處罰的危險也要救他……西陵家的人,一旦決定纏著一個人,那就是糾纏到底不死不休的癡狂,她深有體會,所以,必須要去弄個清楚……
失去了那么多,才換來今日隱隱約約的希望,她不能輸得更徹底。
※
入夜,安靜的王陵里閃過一道黑影,直奔守陵之人的小屋。
隨著門“吱呀”一聲響,屋內的男人側目望著來人,漆黑的瞳眸閃過一絲訝異,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淡漠:“你怎么來了?”
女子摘下蒙面的黑巾,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的話,杏眼只是掃視了一圈屋內,從一盆花到另一盆花,許久,反問道:“世子,這花是誰送的?”
蕭陌坐在桌前,望著面前一直未曾動過的幾碟精致點心,安靜地喝了一口茶,漠然道:“這不是你該問的事情。”轉眸,深潭般的鳳目盯著女子道:“沒有我的命令,你敢擅自離開蜀國王宮?”明明只是問,卻讓人不寒而栗。
然而,女子美麗的杏眼含著嘲諷的笑意,上前一步,將桌上擺放的那盆花用力擲在了地上,花盆頓時摔了個粉碎,碎片四濺而去!
蕭陌猛地一拍桌子,暴怒而起:“夙錦!你好大的膽子!”
夙錦望著男子難得盛怒的表情,退后一步,蹙眉道:“世子,這花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