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輪比試進行到一半,秦襄公子忽然笑道:“奴隸人數雖多,卻只有兩個最為特別,他們的穿著打扮竟不似其他人……”
高臺上的人也都看到了,這么多的奴隸里面,只有兩個人不是衣衫襤褸,一個身著月白色的袍子,模樣清俊儒雅,動作靈活矯健,一個身著黑色袍子,模樣剛毅,身材魁梧,力大無窮,很容易就將其他奴隸甩出去……雖然他們的身上沾滿了鮮血,或多或少地受了傷,可是在他們周圍倒下去的奴隸更多……
敦煌國主摸著胡子道:“那個穿月白袍子的奴隸下手還是不夠狠啊,每次都在別人后頸處砍下去,這只會讓人暈,不會死……陛下,這算不算是犯了規呢?”
西陵王蹙起眉頭,點頭:“既然是為了好玩,自然不能留活口。蒼術,傳本王的命令,每個鐵籠子里要是有第二個活口,比試結束的時候就把鐵籠丟入西江!要仁慈,那就一起死!”
一身黑甲的蓄奴將軍蒼術領命,高聲宣布下去。
此令一下,本來還心存僥幸的奴隸們更加賣命地廝殺,再不會為對手留一絲活路,鼓點更急促,殺戮更殘酷……
西陵王和各國的使者高高地坐在看臺上,下面有重重的守衛,一方面是防止蓄奴場內的奴隸突然沖上來威脅貴族王室的安危,另一方面是防止奴隸逃跑——一旦入了斗獸場,唯一的路就是戰斗廝殺,如果逃跑就一定會斃命,這是一種讓奴隸主熱血沸騰的精彩表演,更是一種殘忍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變相屠殺。
西陵祿眼睜睜地看著斗獸場內的那抹月白身影,啞奴被關在籠子里,那雙星眸染了血光,一個又一個奴隸在他身邊倒下,伴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越來越多的血跡……可是他們的距離太遠,他幫不了他……
終于,西陵祿忍無可忍地起身,他要去阻止這樣的殺戮!他要阻止這樣荒唐的奴隸大會!
然而,剛剛走出一步,胳膊便被一把握住,太子西陵遠不解地問道:“九國使者都在,你要去哪里?難道真如他們所說,二弟你看上了一個奴隸?”
“我……”西陵祿啞然,他與大哥西陵遠從小關系便很好,只是自從夙錦成了太子側妃,他們便疏遠了很多。
面對自己敬愛的兄長,西陵祿實話實說道:“是,我看上了一個奴隸,你對夙錦有多偏執,我對他就有多在乎!”
西陵遠的眼神微微閃爍,卻仍舊沒有松開他的胳膊,語氣卻溫和了很多:“在乎歸在乎,你現在能做什么?父王和九國使者看得正盡興,你若是打斷了奴隸大會的進程,失了蜀國的面子事小,你的奴隸能不能活更是個問題,你以為父王會輕易放過他?”
西陵祿頹然坐下,頭低下去:“那,我該怎么辦?”
“聽天由命。”西陵遠嘆息道。
帝國的制度已經如此腐朽,既然不能更改,就只能聽天由命。
※
走下了高臺,離斗獸場很遠了,震天的鑼鼓卻還能聽得很清楚,桃夭縮進樓隱懷里,緊緊地捂住耳朵,哭得哽咽不已,她斷斷續續地抽噎:“哥哥,為什么……有這么多可怕的人……父王為什么要這么殘忍……難道他們不會覺得惡心么?那些奴隸死了,對他們有什么好處?我恨他們!”
青衫男子如畫的眉眼滿是悲憫,只能緊緊地將她小小的身子抱住,就算斗獸場內所有的奴隸都死去,再血腥再惡心的場景,他的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可是他舍不得讓他的小姑娘傷心。
然而,不可避免的,他還是讓她看到這許多的黑暗與殘酷,他是這樣的自責。
他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嘆道:“桃子,回無極山好不好?回去之后就沒有殺戮沒有血腥了,你就會很快樂,一直快樂下去……”
桃夭從他懷里抬起頭來,哭得紅腫的眼睛眨了眨,晶瑩的淚珠滑落在他的手背上,滾燙滾燙。她伸手抹了抹淚,卻輕輕搖頭:“不,我現在不能走。”
“為什么?不害怕么?”樓隱蹙眉。
“怕,可是蕭陌在,我不能走。”桃夭咬唇,“我要為他做最后一件事。”
“……”樓隱怔住,大片大片的疼痛涌上心口,身形不穩,無力地朝后倒去。
“哥哥!”桃夭拽住他的衣服,“你怎么了?”
樓隱倒退了三步,才勉強站穩身形,見小女孩攥著他的衣角,神情帶著緊張,不知道心頭是痛是酸是澀,他驀地轉過身不再看她,只是啞著嗓子問道:“桃子,你要為蕭陌做什么?”
“我……”桃夭低下頭,“我不能說。”
樓隱閉上眼睛,仍舊背對著她,死一般的沉默。
他摯愛的小姑娘,昨天慌張地躲著他,現在有了心事有了秘密也不肯告訴他了……她這么地執著,到底是為了從前的蕭陌,還是為了現在的蕭陌?
他開始分不清了。
“哥哥……”桃夭輕輕扯住他的衣袖,“你不要生氣,我以后再告訴你,只是現在不能說。”
樓隱睜開眼睛,轉過身,在她面前蹲下來,琥珀色的眸子里滿是溫柔,他摸著她的發,微笑道:“桃子,我和……蕭陌,誰更好?”
桃夭緊緊咬著唇,黑亮的眼睛毫不躲閃地直直望向他,她忽地低下頭,輕輕道:“哥哥你很好,可是,蕭陌是最好的,我喜歡他已經三年了,我一直很喜歡他……”
樓隱笑著笑著,琥珀色的眸子黯淡下去——
很好的,最好的……她在心里把界限分得這么清楚,她這么地誠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