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蒼術卻單膝跪地,聲音渾厚低沉:“臣說過,參加奴隸大會只是為了給陛下助興,臣不要任何賞賜,而且這次奴隸大會拔得頭籌的應該是小公主殿下,并非微臣……”
宗政和桃夭都愣住了。
“哦?”西陵王一笑,“這是為何啊,朕倒想聽聽。”
“陛下,復賽的規則臣比任何人都清楚,策馬飛箭,臣已經沒有了馬,單憑射出的箭矢不足以取信。何況,臣自幼習武,策馬飛箭本是家常便飯,而小公主學御馬射箭僅僅十日,臣的那一箭卻比小公主的后射中靶心,臣已經自愧不如,所以,贏的當是小公主,蒼術不敢領賞。”蒼術解釋道。
眾人看向箭靶,果然那兩箭是桃夭的在前,蒼術的在后,他的解釋合情合理,半分漏洞都沒有。
雖然人人心知肚明蒼術有意謙讓,卻還是順著他的意思恭維西陵王:“陛下,長樂公主果然是女中豪杰!本王佩服佩服!”
“小小年紀竟能如此有習武天賦,陛下好福氣啊!”
“……”
西陵王笑意深深,比任何時候都要高興,大笑道:“好!朕宣布,今年的奴隸大會拔得頭籌的就是朕的長樂公主!”
“恭喜陛下!”
“長樂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七姐,好厲害!好棒!”九皇子西陵夏終于忍不住從座位上跳起來,歡喜地拍著手,宛妃怎么都拉不住他。
樓隱站在所有人身后,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卷畫軸,他獨立人事之外,用一顆旁觀的心靜靜看著。
然而,就算所有人都是背景,那個小女孩卻還是他眼中的唯一。他以居高臨下的姿態注視著斗獸場內的小女孩,她剛剛那么用力地夾馬肚子,想必骨頭又扭傷了,她只能一直坐在馬上聽著所有人把話說完……而且,她在望著蕭陌——
三層臺下,蕭陌的身子微微側著,從樓隱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臉部的輪廓,甚至,他不用看都知道他的一雙鳳目漆黑如墨,他的右眼眉梢處藏著一枚黑色的小痣……
很多年了,第一次站在他背后打量著他,而不是站在他對面,好像彼此是彼此的鏡子,透過看對方,就知道自己原來也長了那副相同的模樣——連眉梢的那顆小小的黑痣都一模一樣,位置、顏色……所有……全部一模一樣……
也難怪他的小姑娘會認錯了人,他真的不能去責怪她。
現在,他的小姑娘贏了,她會提出什么樣的要求呢?讓蕭陌不用再去守陵?讓西陵王放蕭陌回蕭梁?
他有點猜不出,只靜靜等著。
“朕的小七,你要什么賞賜?隨便提!父王通通都答應你!”西陵王豪邁地大笑,他如此志得意滿。
桃夭望了眼蕭陌的方向,忽然笑道:“父王,可以先讓我的兩個奴隸提要求么?”
“好!”西陵王正在興頭上,因此什么都答應。
啞奴和辛奴從斗獸場的角門走到擂臺下,跪下去行叩拜大禮,西陵王摸了摸胡子,眼睛瞇了瞇:“小七,你這兩個奴隸身手都很不錯,是一等一的勇士,不如讓他們留在你身邊不是更好?”
桃夭搖頭:“不用了,我反正遲早是要回無極山的,他們跟著我怎么行呢?辛奴,你先說,你要什么?”
往日大嗓門的辛奴這會兒激動地手腳都在顫抖,從前不敢奢望的東西終于能擁有,如今自由的味道那么近,他感激地抬頭沖騎在馬上的桃夭傻傻地笑,啞著嗓子道:“辛奴想回林海,想回家去!”
什么愿望能比回歸家園更神圣?有什么地方能比家園更自由?
西陵王一笑:“林海?蕭梁與敦煌邊境處的林海高原?那個地方倒是美……好,朕除去你的奴籍,讓你回林海去!”
“謝陛下!”辛奴連連叩頭,當初西陵王派兵干涉敦煌與蕭梁內政,抓走了大量的壯丁押往王都做了奴隸,如今那些奴隸死傷無數,能回家的只有他一人,一時無限感慨涌上心頭,辛奴竟泣不成聲。
桃夭很替辛奴高興,又問啞奴:“啞奴,你想要什么呢?”
啞奴微微一笑,星眸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隨即斂下眉眼,揚聲道:“啞奴已經無家可歸,只希望能夠侍奉小公主一輩子,請陛下成全。”
“啞奴!”高臺上,西陵祿發出一聲驚呼,突兀地站了起來。
西陵王很不滿地睨了西陵祿一眼,他又乖乖坐了下去,卻氣得胸口起伏,啞奴說參加奴隸大會是為了得自由之身,可如今小七贏了,他卻又說要一輩子侍奉小七,這與奴隸身份又有什么分別?或者,啞奴一直都在敷衍他?他根本不想對他說心里話,所以才三番兩次地對他說謊!西陵祿怒不可遏。
“啞奴,你留在我身邊做什么?”桃夭也很不解,低聲問道。
“請陛下成全!”啞奴卻不應她,只是又重復了一句道。
“好!難得看到如此忠心耿耿的屬下,朕也除去你的奴籍,任命你為小公主的貼身護衛,負責保護公主安全。”西陵王道。
“謝陛下!啞奴一定誓死守護小公主。”啞奴鎮定自若地謝恩,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根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起伏變化,他的誓言如此誠懇,然而卻不是對著西陵王起誓,他想,高臺上的那個男人他必定能聽得見。
“那,小七,你的要求呢?”西陵王笑問道,“朕倒是很想知道,朕的小公主想要些什么……”
宛妃早就氣得快把牙齒咬碎,那個小丫頭到底還有多少好運氣,居然連蓄奴將軍蒼術都故意讓著她,讓她在九國使者的面前出盡了風頭!這會兒,她提的任何要求陛下肯定都會答應,讓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惡氣!
“父王,我只有一個要求,我想嫁給蕭陌,我想讓蕭陌做我的駙馬。”桃夭聲音清脆,一字一字清晰地說出這個震驚九州的要求。
這些天她沒有去探望蕭陌,一來是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狼狽,二來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她把宗政那天說的話一字不漏都記在了心上,她想倘若蕭陌成了她的駙馬,肯定不會有人敢再欺負他。只要能不讓他受欺負,她什么都可以做。這個要求她在心里面默默念了好多遍,連鳶尾都不敢告訴,現在終于說出來了。
然而,她的話剛剛說完,眾人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從擂臺后方黑洞洞的角門里突然沖出一只巨大的黑熊,它三步兩步跨上來,一掌將擂臺上豎起幾排的旗桿捏成粉碎,與此同時厚厚的大掌朝桃夭的面門狠狠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