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菲菲面容憔悴，身子臃腫不堪，屏退身后的小宮女道：“你在外侯著，我想和長孫管事談談心。”那小宮女看一眼長孫清，見長孫清露出驚訝之色：“吳大宮女今兒怎么想起我來了？近來過得可好？”

隨即看了一眼小宮女，見她沒有挪動之意，于是道：“外面風大，這位妹妹坐在暖亭來避避寒吧，莫要凍著了自己。我們姐妹好久不見，還記得鞠苑一別，足足有四五月有余了吧。”

吳菲菲笑道：“是啊，我這身子越發笨拙起來了，淑妃娘娘看的緊，我想來也來不了。”

攙扶她坐上暖亭，暖亭石凳已經鋪上了軟墊，吳菲菲小心翼翼的坐好，長孫清笑罵道：“你就別一臉不知足的樣子了吧。”輕輕扯了扯袍擺一同坐上，又說了幾句貼心聞后的話兒，一直侯在吳菲菲身后的那小宮女突然出聲道：“長孫管事，吳大宮女，奴婢方才瞧見小院那株臘梅開的正好，奴婢這就摘幾樹枝，回頭插寢宮里頭。”

吳菲菲眼中的焦急已被喜悅代替，長孫清微微揚手，吳菲菲方才忍住焦急緩聲道：“多摘一些吧，送給淑妃娘娘，她定是歡喜的。”宮女離去，長孫清問道：“你今日來找我什么事？”

今日見吳菲菲心思也與以往不同，長孫清多了一絲耐心和隱忍在其中，心中也不急。這或許是長孫清已做選擇，吳菲菲已經沒有當初那般重視了。

“再一二個月我就生產，據說要將孩子過繼給皇太子側妃的手中，怎么辦？”吳菲菲已經七八月的身孕，隔著孩子，吳菲菲握起長孫清的手，急切道：“失卻了孩子，我就失去了一切。”

長孫清眉頭微擰：“這個結果我早已想到。你大宮女出生，身份低微，自然不能帶皇家子嗣。過繼給皇太子側妃最平常不過。”

吳菲菲的面容立即化為慘白，雙唇哆嗦不止，不可置信道：“我豈不是白白生個孩子給人人家養，最后什么也沒有得到？”

長孫清搖頭：“不會的，此事自然是有轉機。”

送走吳菲菲，長孫清眉宇多了愁容之色，轉身回走，侯在不遠處的巧兒上前拍拍了她身上沾上的雪花，一面道：“長孫管事，賢妃娘娘說在書房等你，有事。”

長孫清低低應一聲，心中正想著事。外面忽然刮起了冷冽的寒風，長孫清拉了拉衣襟，打個冷戰，步伐不免快了起來。

書房外，文兒一把拽住長孫清的手腕，長孫清被她這舉措猛然嚇了一跳，還未回神，就聞文兒道：“賢妃娘娘方才看見你和吳大宮女在暖亭里情景。”

長孫清朝她感激一笑，整了整心思，推開門，就見賢妃懶洋洋的坐在搖椅上，假寐。一身淡綠色長袍松松垮垮鋪開在地，聽見推門的聲音，未睜眼，便道：“清兒回來了？”

“是，清兒回來了。”長孫清關上方面，見炭盆內的火快熄滅，尋了炭，添加了去，放在通風處，這才走進賢妃身旁。

不用睜眼，賢妃已覺察有人臨近，淡淡開口道：“你挑中的那個方婉婷果然不錯，無論是模樣還是性子都深得我心。”

敷衍的嗯一聲，掀眼看了看賢妃，方才文兒同她說的顯然另有深意。長孫清左右尋思一遍后，還是決定保持緘默。

書房本就不大，二人一時均是沉默，唯有炭盆發出呲呲聲。

搖椅緩緩晃蕩，也不知過了多久，賢妃才緩緩睜眼，背光中的長孫清佇立在面前看不清面色，她神情剎那閃過恍惚之色，脫口道：“你的心，是否定下來了？”

這話長孫清思索片刻，賢妃見她和吳菲菲一起，定是猜測出什么來。心中明白過來：“自從娘娘帶奴婢來尚香宮，奴婢的心就已經定下來了。”

賢妃點點頭，只是看著她，長孫清明白眼中的深意，道：“今晚當著九皇子的面當面說開吧。有的事情，早晚是要知道。”

賢妃留了方婉婷用晚膳，九皇子只是簡單吃了幾口借機托公務在身，回了書房。

長孫清在房中正用晚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見九皇子身影閃進屋，笑嘻嘻的看著自己，長孫清道：“看見美人了？”

九皇子認為，方婉婷自然是比長孫清好美上許多，氣質也算上乘。可就失了長孫清那股味道，他今兒想過來，想過去，方才明白，她們之間有何區別。

“你干嘛。”排掉掛身上的頭顱，那硬挺的鼻子可愛的皺了皺，只聽一疑惑聲道：“你身上到底有股什么味呢？”

長孫清拿起袖子仔細聞聞了，又聞聞胸前，沒有發覺異味，眼中閃過不悅，道：“聞見美女香噴噴的味道了，現在嫌棄我來了？”

“誰說的？方婉婷固然比你美，可在我心中，你比她勝一百倍。”這話中一褒一貶，長孫清也無心思聽了。腦中全是想著今晚怎么說自己和吳菲菲二者之間的關系，外加長孫清孩子一事，已經迫在眉睫，她怎么不急？

“在想什么呢？”九皇子從身后圈住長孫清，呼吸噴灑在面龐之上，長孫清動了動身子，問道：“我問你，在你眼中，我究竟是個怎樣的女子？”

九皇子好笑道：“你問這個做什么”一低頭，長孫清認真的神情讓他微微一愣，九皇子皺眉思緒片刻，長孫清搶先道：“你可認為我是個陰險毒辣，謀算計的小人么？”

九皇子煞有其事道：“你的確是這樣的女子，不然我怎么對你死心塌地呢？”

方婉婷走后，書房內，燭光搖曳不止所謂。

賢妃、九皇子和長孫清三人圍坐在書桌旁。賢妃與長孫清對視一眼，九皇子覺得氣氛頗顯得詭異，忍不住插話道：“母親大人今夜喚我們來可有事要說？”

賢妃讓文兒和巧兒在書房門外仔細盯著，多留個心眼。這二個丫頭都是從娘家人帶來的，可信。

賢妃柔柔的笑道：“今夜我沒有什么事，清兒倒是有事要和我們說說。”

書房不是很亮，唯有一盞宮燈閃爍，長孫清清秀的面龐閃爍不止，縱然是離她最近的九皇子也看不真切。

長孫清低頭，心中思緒近百，直至緩緩抬頭，唇角竟然帶著少許的笑意，賢妃和九皇子均是摸不著頭腦，這笑來的十分詭異。長孫清起身，踱步于書房內，不是因她好動，只覺得坐在原地被二人視線盯著實在難受。

想了半天，長孫清看夜已近沉了，索性直接來的好一些。

“賢妃娘娘若有心打探，就該知道，邵陽殿竣工以后，亞公公上鞠苑要了三名大宮女，一人是桑嫻，一人是章小倩，另一人本該是我，可我卻讓吳菲菲替我。其中原因估摸賢妃娘娘已經猜出一半來，另一半嘛，就是……吳菲菲喝下的絕育藥是我暗地做的手腳，為得就是能讓吳菲菲有朝一日能夠飛黃騰達，出人頭地。”

即便是賢妃，也未料到長孫清會做出這一步險棋，她本以為那只是體質異常，才僥幸懷有身孕，這種可能并非沒有。“倘若事發，你們個個都得掉腦袋的。”賢妃的手在袖袍中有些顫抖。面色無異。

長孫清緩緩轉身看著二人，九皇子已經不再是幾月前莽撞的少年，他緊咬下唇，關節泛白，卻不在多看長孫清一眼。長孫清心中一堵，索性今天就說個痛快。

“如果真要掉腦袋，也是吳菲菲。”長孫清淡淡笑著，心中去難受的緊，九皇子的態度，她十分的在乎。極力忍住不去看九皇子的面容，長孫清學著賢妃的模樣，在搖椅上假寐，繼續道：“當吳菲菲當人上了邵陽殿，我便通過春日大宮女的交情順利的上了和韻宮，當初德妃和宜妃均要人手，我卻上了宜妃那頭，因為我知曉，宜妃出生高貴不說，廉親王更是最后能力得到王位之人，于是，我便上和韻宮。”

長孫清一歇息，賢妃聲音帶著不穩道：“傳聞林兒管事被蛇咬之事。莫非？”她只是猜測罷了，沒有料到，果然不出賢妃所言，長孫清點點頭道：“沒錯，那是我做的手腳，也因林兒管事生病在即，我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代理管事。”

抬眼，果然見九皇子低頭思索，長孫清心中一緊，倘若被他端詳出蛛絲馬跡出來，倘若被他察覺當時利用他接近宜妃。

罷了，賢妃今天顯然已經懷疑她了，倘若她不交代清楚，這關如何也過不了。

“依我對宜妃的了解，這代理管事不是那般就容易讓你做的。”

長孫清淡淡一笑：“其中有二個原因，一來是因為九皇子一直來討我，宜妃自然是不給的，推辭之言罷了。二來，我在和韻宮深得她心，也就讓她信了。廉親王南方水患善后之事，和募捐之事皆是出自我的主意，宜妃大概想給我甜頭吃，方才給我這代理管事做做罷了。”

笑，很冷，帶著嘲笑，帶著諷刺，賢妃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偷瞄兒子一眼，問道：“當初你和我兒之間。”

“這皇宮中，我就見過二個皇子，九皇子性子真，對他我能坦然而笑，無須掩飾。可在他說我有趣，想討我時，對他，我多了些戒備。其實原因很簡單，我們之間，怎么可能？一個皇子的戲言我怎么能當真？”忽一道灼熱的實現傳來，長孫清笑、容有些苦澀：“人啊，有的時候很奇怪，尤其是身為女子，當她們越想忽略某些事物，卻越記得清楚得當。我就是這樣的人，越排斥九皇子，心中也就越在意他。”

好辦天，沒有了聲音，長孫清抵不住睡意來襲，昏昏沉沉道：“當明白九皇子的真心和做出決定以后，我就發誓。我這一輩子都會對他好。”

“嗚嗚，估摸明天，他就會生我的氣了，說我。嗯。嗯。那個什么來著。好像。”這搖椅一搖一晃，長孫清最終吧嗒一聲，垂下腦袋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