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湘云走了,屋里才熱絡起來。探春嘆了口氣道:“不知怎么回事,看到這寶姐姐和云丫頭我心里就堵得慌。”一向少言的迎春搖頭道:“那云丫頭,真?zhèn)€不知天高地厚。就一門心思的對寶釵和寶玉,我們這些姐妹竟是誰也不看在眼里的。”惜春嗤笑道:“不過是個沒眼色的小丫頭罷了,她不理我們我們還貼上去不成?”
黛玉不想說話,只是坐在一邊聽著。惜春道:“今天寶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
紫靈在一邊笑道:“那位薛姑娘哪天又沒有心事了,她的心事可重著呢。”黛玉道:“其實她也是個可憐人。”紫靈道:“姑娘就是心軟。沒被算計過不成?”黛玉道:“我倒也不是什么心軟,只是她身在那樣的家里,負擔的本也比我們多。何況,她又能算計我什么了?”
香雪笑道:“現(xiàn)下是算計不了什么的。只是利用利用姑娘罷了。不過,這人的心,總是貪得。保不定哪天會對姑娘不利呢。”黛玉笑道:“好了,知道你們擔心。反正我和她也不投機,少和她交往便是。”
正說著,有小丫頭來報,北靜王府紅顏橙月姑娘求見。黛玉記得北靜王府是有個紅顏的姑娘,忙叫進來。有些不解,“紅顏姑娘來這做什么?橙月又是誰?”紫靈笑道:“八成是給姑娘送禮的。王爺身邊有七名侍女,分別便是紅顏、橙月。黃鶯、綠音、青鸞、藍鳶、紫靈了。”
片刻后,兩名女子翩然而入,一紅一橙,那紅衣女子正是當日在北靜王府湖心小島所見的紅顏。二女行禮拜道:“小婢紅顏(橙月)見過郡主。”黛玉道:“兩位姑娘不必多禮。不知道來此所為何事?”紅顏道:“奉王爺令,送一件東西給姑娘。”
身后的橙月捧著一個長盒上前呈上,打開一看,黛玉呆住,道:“這...是為何?”
盒中又是一具瑤琴,雪白琴身,琴頭尾雕著一只振翅欲飛的鳳凰。紅顏道:“此琴乃是千年雪玉雕成,琴弦是冰蟬絲所造,其名雪魄。夏日清涼,冬日溫暖,最是適合郡主。本來為皇國寺方丈大師所藏,王爺昨夜連夜去向他求的此琴。”
黛玉輕撫雪魄琴,果然感到一絲絲暖意,笑道:“他這是做什么?我昨天剛得了一具琴,今天又送一具來。”紫靈笑道:“那姑娘卻喜歡哪一個?”黛玉淡笑不言,她是喜歡這雪魄的。雖未必及得上太古遺音的古樸和價值。她卻一眼就喜歡上了這琴的無暇和空靈。玉手輕撫,流出的琴音更是清越動人。
將琴送到,紅顏橙月也不多留,便告辭離去。紫靈喜滋滋的要將太古遺音收起來道:“我就說吧,這琴在這是留不久的。”黛玉也不理她,自與惜春等惜春等調弄雪魄琴。
少時眾人離開,黛玉卻將送與探春之物多了半份。探春道:“林姐姐,這如何好,姐妹們都是一樣才好。”迎春一向淡泊,也不為意,惜春也只笑吟吟的看著。黛玉道:“我可不是送你的,你這些年也很該關心趙姨娘和環(huán)兒兄弟一些。到底是你親娘兄弟。”探春一楞,垂淚道:“這賈家竟也只有你還想著他們。”
黛玉拍拍她的肩嘆道:“我來賈家也這么幾年了,以前年紀小,我家又素來沒有這些姨娘側室的事,哪里又記得過了?這次回去看爹爹,他卻備了環(huán)兒蘭兒寶玉的禮,這才問起...如今趙姨娘還在,你好歹也孝順孝順她。”探春哭著道:“我也知道林姑爹是最好的,每次送東西來也都是與寶玉一樣的禮給環(huán)兒。這么些年,外面的人只知道賈家有個銜玉而生的寶玉,誰還記得環(huán)兒也是賈家的主子?就是我,若不是老太太疼愛,也不知道怎么著了。”
迎春嘆息,道:“三妹妹你就是太在意這名位了。嫡出的又如何?庶出的有如何了?”
惜春道:“就是,我可不就是嫡出的嗎?若不是老太太養(yǎng)在身邊,又能比那庶出的好到哪里去?到底還是自己的親娘好。”探春抹了淚,道:“你們說的我自然明白,這些年我不與姨娘好臉色雖是為了我自己不被太太刁難。卻也是有些害怕太太隊環(huán)兒不利。”聽著這般心酸,黛玉幾個也只有嘆息,豪門世家從來如此,黛玉不由想起自己江南的家,沒有仆從如云,沒有雕梁畫棟,卻也沒有這許多的是非。想了想,黛玉對香雪道:“你替三姑娘將東西送到趙姨娘處,再挑些筆墨紙什么的一道送去。”香雪點頭去了。
探春看著黛玉,欲言又止,黛玉微笑道:“三丫頭是想跟我道謝來著吧,那就爽爽快快的謝吧。這般吞吞吐吐倒不似你平日的作風了。”
探春道:“我自然是要謝你的,只是你如此做,太太自然會更恨你一分。”黛玉也不在意,道:“我到底還是個郡主呢,太太能吃了我不成?”惜春大笑起來,指著黛玉道:“你們看這個林姐姐,封了郡主竟也囂張起來了。”
黛玉嘆道:“我倒不是仗著郡主的頭銜,想給誰擺威風。以往太太雖不待見我,平日里總還平聲順氣的。昨兒里,我爹爹一去,她竟說出那樣的話,寶玉那般無禮,我竟說不得他么?“說著,心中委屈更深,淚珠兒又滑了下來。紫鵑忙為他順氣,道:“姑娘小心自己的身子吧。”紫靈更是氣得直跳,道:“賈寶玉下回還來,看我不打他。”
“這是怎么了?林妹妹怎么哭了?”鳳姐與平兒走了進來就看到這般情景。黛玉抹了抹淚,道:“二嫂子怎么來了?”鳳姐道:“來謝你送的禮啊。”平兒站在鳳姐身后,也笑道:“奴婢也謝過姑娘賞賜。”
鳳姐拉著黛玉道:“怎么?又是誰惹你生氣了?”
紫靈道:“還不是二太太,昨天在大廳里竟那樣說姑娘。”鳳姐不語,她雖然是大房的媳婦,如今到底是管著榮府這邊,凡事都要看太太的面子。黛玉知她心意,笑道:“你這是做什么?我生悶氣又不關你的事。”鳳姐一臉愧疚,道:“妹妹,是我們賈家對不住你。”
黛玉淡然道:“二嫂子說的可是璉二哥哥在江南拿回來的銀子的事?”
鳳姐一呆,道:“你竟知道的?”三春姐妹亦是詫異,道:“二哥哥拿了林姐姐家的銀子?”鳳姐看了幾人一遍,才道:“也都不是外人。林妹妹家世代封侯,哪里就能差了。你璉二哥哥從江南帶了八十萬兩銀票回來,回了老太太只七萬兩,榮寧兩府各得了三十五萬兩。昨兒你璉二哥哥給了我三萬兩。”
黛玉略一盤算,笑道:“如此,璉二哥哥倒不算貪心。他為爹爹料理喪事,也是很辛苦的,得三萬兩倒也不多。”鳳姐不料她竟如此淡定,呆了半天,才嘆道:“妹妹竟真是視錢財如糞土么?到底是那么多......”黛玉淡笑著,看著鳳姐道:“我也是生在塵世,如何就能視錢財如糞土了?只是那些錢...他們要就給他們吧。這世間的事,人在做天在看呢。“鳳姐看著黛玉純澈的眸子,只覺一陣不自在,便偏了過去。黛玉握著她的手道:“二嫂子,我知道你素日里也是極難的。這些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鳳姐心中酸澀,眼眶一陣熱意涌上,道:“妹妹,素日里旁人都說我好強心狠又潑辣,也只你說我難得。我家來賈家這么多年,從王家?guī)淼腻X貼的一干二凈,偏這家里耗費極大,這些爺們又沒一個成器的。這些年,我放利錢,委實是狠了些,還有許多事...自小蓉媳婦去了,我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
探春幾人詫異的看著她,怎么又與小蓉媳婦扯上關系了?
鳳姐接著道:“小蓉媳婦素來與我交好,她去的那夜卻在夢中和我說了一些話。”惜春最是好奇,問道:“她說了什么?”鳳姐將那夜秦可卿如夢的話說了一遍,探春迷惑道:“三春去后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這是什么禪機?”
黛玉道:“二嫂子,這固然是小蓉媳婦的一番好意提醒你早留后路。又何嘗不是你自己心中不安呢?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平日里做的事,自己心中便能安么?又有誰天生便是一副狠心腸了?二嫂子你做姑娘的時候不也是想我們姐妹這般么?”鳳姐呆住,她也不是天生就是鳳辣子啊,未嫁人之前縱然沒有黛玉這般出塵無暇,不及迎春的溫婉嫻雅,總也是如探春的爽朗明快。可是加到了這樣的人家,她能不狠,能不辣么?要是那樣,大概早就不知在哪個院落里做深閨怨婦了。看著鳳姐的神情,黛玉柔聲道:“聽說二嫂子如今身子很是不好。也該放開些好好講養(yǎng)身子。便是不為了自己,也該為巧姐兒想想吧。”
平兒站在一旁,輕聲道:“林姑娘說的很是呢,奶奶如今這般強撐著·,誰看見你的好了?”鳳姐點頭道:“我會回去好好想想的。妹妹,你那銀子我現(xiàn)下還不出來,以后慢慢我會還給你的。”黛玉掩口笑道:“你是轉到錢眼里了不成,誰要你還了?”鳳姐也笑了出來,道:“我這輩子可不就是轉到錢眼里了嗎?等我有了余錢,定是要還你的。”黛玉道:“知道二嫂子有這個心也就是了,其他的以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