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整個小山村都知道黎香的男人去鎮(zhèn)上‘余桃館’賣相了。
人們坐在炕頭上笑的牙齒都泛了酸，被風(fēng)雪封山的小村莊平時也沒什么樂子，這一件事足夠成為整個年節(jié)的爆笑話題，人們直嗟嘆，黎香這哪里撿回了個男人，根本就是一招災(zāi)惹禍的妖精。
二蛋包養(yǎng)小桃紅，村里人都不覺得啥。二蛋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光棍漢子一個，想女人想瘋了，才會跑去鎮(zhèn)上的‘梨花坊’尋女人，一年的辛苦錢都浪費在女人的肚皮上，大家都能理解。山里的漢子娶妻難。
可黎香的男人不同，竟然去‘余桃館’賣相，可不就把黎老憨和黎香的臉面丟盡了。這以后，還怎么頂天立地地做男人？村里人都嗤之以鼻。
二蛋聽了村里人對顏無咎的議論，不但沒嘲笑他，反而蹲在炕下長吁短嘆。自從上次在揚谷場被顏無咎丟了臉子，上山打野豬他報了仇，可他心里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原本沒心沒肺的他，心里竟然象纏了個結(jié)，總覺得自己做事真不叫光明磊落，失了山里人的氣度。這讓他一直悶悶不樂。
“怎么了？瞧你這熊樣，象只蔫巴巴的禿尾巴雞。”小桃紅趿著繡花鞋，坐在炕上踢了二蛋一腳。
二蛋回頭瞄了她一眼，“小桃紅，過完年你就回鎮(zhèn)上吧！我不值得你期待?！?/p>
小桃紅一聽，秀眉一皺，“咱不是都說好了，我有銀子，你替我贖身，我跟你回村過日子。怎么，你反悔了？”
二蛋低下頭，“沒有，我……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p>
小桃紅一怔，突然輕笑出聲，“是不是還為上次上山你陷害顏無咎，心里結(jié)了疙瘩放不開？”
二蛋聽他戳破自己的心思，臉面一熱，沒說話?？汕颇悄?，定是被小桃紅說中了。
“你呀！”小桃紅用指頭戳了他額頭一下，“人常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心里有愧，直接去向人家道歉就是了。瞧你把自己整的，好象一輩子見不得人似的。”
二蛋撓了撓腦袋，“那我豈不丟臉子？”
“你的臉子值個屁！人家顏無咎去‘余桃館’都不怕丟臉子，你去道個歉就丟臉子了？瞧你這窩囊樣！沒出息?！?/p>
二蛋梗著脖子嘆息，“都怪我，上次上山若不是我做錯了事，他也不至于到鎮(zhèn)上去賣相了，村里人都笑話黎香嘞！”
小桃紅一聽，挑了柳葉眉，“喲，這說起來，你是心疼黎香啊？”
二蛋一聽，急了，倏地站起來，“你說的這是啥話??！黎香本就嫁不出去，這樣一來，豈不更……黎大叔老了，她帶著孩子日子難過呢！”
小桃紅一聽，心一動，瞧著男人憨厚不失良善的臉，知道他對黎香無心，只是可憐她。于是笑了，又踢了二蛋一腳，“家里還有野豬肉吧？”
“有呢！都在罐里淹著呢！”
“行，那晚上我陪你去黎家道歉?！?/p>
二蛋一怔，隨后明白過來，不由沖著小桃紅咧著嘴笑了。
小桃紅嫌棄地一翻白眼，“瞧你那熊樣?！?/p>
“走，我陪你去賠禮道歉。”小桃紅笑著說。
在炕上窩了三天，顏無咎身上都窩出了毛。
他忍不住跳下炕，走到院子里抽出了那根磨得蹭亮的長槍，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很稱手。他不由自主在院子里舞了一套槍法，寶兒透著窗戶大驚小怪，“娘，爹還會舞槍呢！”
正在為顏無咎縫棉袍的黎香一抬頭，笑了笑，“寶兒，別笑話你爹，他的本事大著呢！待開春天暖了，就讓你爹教你練劍?！?/p>
寶兒一聽，立馬兩眼放光，“娘，我現(xiàn)在就要跟爹學(xué)?！闭f著，不顧黎香反對，一下子躥下炕推門就跑了出去。
“寶兒，小心，外面冷。”黎香沒扯住寶兒，只得扯著嗓子喊。
“爹，娘說了，讓你叫我練劍呢！”寶兒挺著小肚子沖著顏無咎大叫。
顏無咎收起槍，朝屋里看了看，低頭看寶兒，“寶兒想學(xué)劍？”
寶兒鄭重點點頭，“娘說爹的本事大，讓你教我呢！”
顏無咎一聽，眼睛一亮，“你娘是這樣說的？”
寶兒點頭，“錯不了，爹，你教我吧？”
“好，待爹給你做把木劍就教你?！?/p>
寶兒立馬高興地跳起來。
突然，寶兒趿了趿鼻子，“爹，你聞到什么味了嗎？”
“什么味？”顏無咎不明所以，看著寶兒象小狗兒一樣伸著腦袋趿著鼻子慢慢走向籬笆墻，他也好奇地跟過去。
“爹，快看，是野豬肉?！睂殐焊吲d地指著一處籬笆墻叫道。
顏無咎走過去，果然在一處籬笆墻上掛著一塊野豬肉，同時一塊粉紅的帕子系在旁邊。顏無咎心下了然，毫不客氣地拿下野豬肉，“寶兒，今晚咱又可以解饞了?！?/p>
寶兒兩眼放光地盯著野豬肉，真恨不能立馬沖上去咬上一口。
進了屋，顏無咎把野豬肉扔到了小桌上，黎香一臉的驚訝，“從哪兒弄的？”
“掛在了咱家的籬笆墻上?！鳖仧o咎說著一屁股坐到炕上。
黎香想了想，抬起頭，“是二蛋送來的？”
“可不，小桃紅的紅帕子還掛在那里呢！二蛋肯定是來賠禮的，沒臉見我，扔下豬肉就走了?！鳖仧o咎自作聰明地分析道。
黎香想了想，提著野豬肉下炕就要走。
“娘，你別野豬肉送回去，我想吃?！睂殐阂话驯ё∧锏耐榷伎煲蕹鰜砹恕?/p>
顏無咎一把壓過黎香手里的肉，“既然送來的，就是咱的，不準(zhǔn)你再送走?！?/p>
“二蛋也不容易，小桃紅還在他家過年呢！”黎香不忍拿人家東西。
“上次他把我引到陷井里，我還沒找他算帳呢！吃他塊野豬肉怎么了？你可別忘了，他獵的那頭豬足有三百斤重，他分的可不少?！?/p>
黎香看著寶兒眼饞的樣子，嘆息一聲，拿起野豬肉放進了罐子里。
“放罐子里干什么？今晚就做給寶兒吃?！鳖仧o咎皺著眉頭對黎香嗔道。
黎香白了他一眼，“現(xiàn)在就吃了，過年咋辦？”
顏無咎抿了抿嘴，看了寶兒一眼，安慰道，“寶兒，肉在咱家，早晚能吃上。咱不急?！?/p>
寶兒點點頭，爬上炕偎在顏無咎身邊，眼睛始終瞅著肉罐子。
黎香想了想，爬上炕，突然打開了大木箱子。
寶兒伸長了小腦袋，“娘，你打開木箱子干什么？”眼見著黎香把那一籃子雞蛋提出來，寶兒嚇了，“娘，那雞蛋明年要下小雞仔的，你提它干什么？”
顏無咎看著黎香若有所思。
黎香提著雞蛋籃子就走。
寶兒一下子溜下炕，抱住娘，聲音都哆嗦了，“娘，你要干啥？”
黎香不理他，卻看向顏無咎，顏無咎臉色也不大好看，他怎會不明白黎香的意思？他抿抿嘴沒說話，把寶兒從炕下提上來，嘆息一聲，什么都沒說。
黎香轉(zhuǎn)身就走。
寶兒帶著哭腔，“爹，娘這是干啥去？”
顏無咎摸著寶兒的小腦袋安慰他，“咱吃了人家的野豬肉，你娘不落忍，這是要把雞蛋拿去回禮呢！”
寶兒一聽，把頭扎進顏無咎的懷里就提噎起來。
房門一響，黎老憨卻提著方才黎香提出的雞蛋籃子走了回來。
寶兒一看，立馬笑了，“爺爺，這雞蛋不送二蛋了？”
“不送了，過年給我寶兒做雞蛋湯吃。”黎老憨笑呵呵地把雞蛋回了放回去。
黎香沉默著推門走進來。
寶兒兩只大眼睛看著娘，心明顯還提溜著。
黎老憨坐上炕，抽了煙斗，“香，二蛋那后生不錯，年后他若留小桃紅，就把家里的錢送過去?！毙√壹t贖身必定需要錢，送雞蛋，不如送錢。
黎香沉默著點點頭，“爹，我曉得了?！?/p>
“娘，那可是爹賣……”寶兒一聽要送錢，立馬想到爹賣相的錢，只是話還未完，顏無咎一個巴掌甩過去，“家里你娘說了算，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