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顏無咎一手抱著寶兒,一手扯著黎香,俏生生地站在了‘梨花坊’的大門前。
如今,回龍鎮上最大的銷金窟已經燈紅酒綠熱鬧非凡,濃妝艷抹的女人站在門口,揮著香艷的帕子在招客。黎香看著這些女人心就膽顫,顏無咎卻勾了勾唇,扯著就走向‘梨花坊’。
“你要干什么?我不去。”黎香死命掙扎。
顏無咎手握的緊,黎香根本掙不開,他只得嗔怪一句,“笨女人,我們還能往哪兒逃呢?出鎮子的幾條路都被那幾個女人堵住了,還在鎮上到處張貼了我的畫像抓我們,我們現在比那過街的老鼠還不如!躲不了了,也不躲了,老子我餓得前心貼后心,這里好酒好肉又能好睡,就這里了!走,咱們進去……”
黎香使勁地搖頭,“不,這里的女人更多,你這不是前腳剛脫了狼群又入虎穴嗎?”
“爹,肚子餓,我要吃紅燒肉。”寶兒摸著肚子也沖顏無咎嚷嚷,小家伙望著燈火通明的‘梨花坊’使勁地抽動著鼻子,里面酒菜的香氣比女人誘人。
顏無咎笑了,“寶兒,想不想吃肉?”
寶兒使勁地點點頭。
顏無咎扯著黎香就進了‘梨花坊’,黎香被里面燈紅酒綠胭脂香粉熏的一陣頭暈,看到衣衫輕薄放浪形骸的女人立馬羞的把頭埋進了顏無咎的后背上。
顏無咎笑了一下,冷竣的目光瞬間把里面掃了一下。
“喲,公子,你這是做什么呀?進了我們‘梨花坊’咋還帶著婆娘和孩子?咱這兒可沒這規矩呀!公子莫不是走錯了。”顏無咎剛一進去,就有不少女人立馬圍上來。她們搔首弄姿地打量著顏無咎,為他的神俊傾倒,但看他拉著女人抱著孩子,都不由調笑。
顏無咎目露精光,露齒一笑,“俺可不是來快活的,俺是來走親戚的,快叫小桃紅出來,就說她哥來找她了。”說著,顏無咎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清貴出塵的姿態恁是灑脫,哪里還象是山溝溝里走出來的鄉巴佬。
圍著的女人立時不敢小看,趕緊示意人去找小桃紅,又不甘心走開,依舊花枝招展地圍著顏無咎,“原來公子是桃紅姐的兄長……那可真是巧了,桃紅姐從良后,今兒也回了咱‘梨花坊’。”
不一會,小桃紅就從二樓的一個房間跑出來,扶著欄桿往下一看,頓時就笑了,“果然是顏大哥,姐妹們都散了吧!他是我哥……”小桃紅揮了揮帕子,“姐妹們,今日得罪了,改日我請大家上街看戲喝茶啊!”
雖然小桃紅這樣說,可圍著顏無咎的女人卻沒有一個散的,她們扭著腰肢,拋著媚眼,一個個春心動蕩的樣子,“桃紅姐,原來是你的兄長啊!這樣更好,不如就讓姐妹們好好伺侯著大哥,好酒好菜好窩兒,我們一個子兒都不收。”
顏無咎聽聞眉峰一挑,那風流倜儻的的模樣頓時惹的圍著的女人一陣陣驚呼,這樣出挑絕塵的男子,即便只是一個挑眉,都能讓她們入心入肺的歡喜。盡管她們閱人無數見慣風月,也不由心旌搖蕩。
顏無咎沖著小桃紅一笑,“妹子,你的事辦完了嗎?若是還沒辦完,正好,大哥我也累了,正想在這兒歇歇腳。”
他之前安排蓋聶關注小桃紅的事,沒想她一進‘梨花坊’就再沒出來,說明她的事辦的并不順利。顏無咎想沒想就扯著黎香過來了。
小桃紅聞言目露感激,她明白顏無咎絕不是想歇歇腳才到這里的,他定是擔心自己的錢要不回。她汲了一下鼻子,沖著樓下的姐妹們說,“妹妹們,不是姐姐我冷情,我這兄長可不是你們能肖想的。你們看,婆娘娃兒都帶來了,咱們就別難為他了。”說著小桃紅慢慢地走下樓。
此時老鴇子陳媽媽走過來,抬頭瞟了小桃紅一眼,臉色有些沉郁,轉頭看向顏無咎卻又堆了艷俗的笑,“雖說是兄長,可咱‘梨花坊’也沒有白吃白喝的份,公子既進了我‘梨花坊’,便得守我‘梨花坊’的規矩……”說著,老鴇子對顏無咎伸出了手。
顏無咎一笑,揮手一拋,一錠沉甸甸的銀子就落在了陳媽媽的手里。
陳媽媽一愕,拿過銀子反復地看著,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十兩紋銀,再看向顏無咎時臉上就有了諂媚的笑,“公子既付了銀子,那自然是客。既是小桃紅的兄長,那更是自已人,定然好酒好菜地招呼著。”說著,她手一揚,“姑娘們都散了吧!”
姑娘們掩著帕子笑著,眼睛勾著顏無咎,戀戀不舍地散開了。
小桃紅在顏無咎拋給陳媽媽十兩銀子時,就變了臉。冷暖人情,她冷眼看了陳媽媽一眼,“我家兄長今日叨擾媽媽了。”
“好說。”陳媽媽瞟了小桃紅一眼,扭著腰肢走了。
“顏大哥既是找我,怎么還給媽媽銀子?”轉身小桃紅就紅了眼圈,她看著顏無咎,既心疼又無奈。風月之地,沒有人情,只有銀子。但十兩紋銀,對于山里人來說,該是怎樣的沉重?
“你可能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顏無咎輕聲問她。
小桃紅擦去了淚角,“我從良后,從前的屋子便被杜鵑占了,她目前是這里的頭牌,與她交好。我的事也在她身上,咱們一起去她那里吧!”
小桃紅說著,往樓上看了一眼,方才她與杜鵑敘舊,剛說到銀子顏無咎就來了,銀子還未拿到。
顏無咎點頭,隨著小桃紅就上了二樓。
杜鵑是個高傲的女子,模樣精致,心氣兒也高,她懶懶地靠在軟榻上喝著茶,外面嚷著是小桃紅的兄長,她壓根不屑。若真是好兄長,小桃紅還能淪落到‘梨花坊’多年?
可當顏無咎進來的時候,她高傲的心突然一跳,嫵媚的單鳳眼立時瞪圓了,不由自主坐正了身子。
顏無咎卑不亢地跨進來,絲毫沒把杜鵑放眼里。
杜鵑心有起伏,卻故作鎮定,品著茶,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態,“桃紅姐,這位是……”
“他是我兄長,帶著嫂子和侄兒來看我,如今我沒了屋子,杜鵑海涵,讓我們暫時待在這里一會,事兒完了我們就走。”
“哦,原來是桃紅姐的兄長……”杜鵑甜膩膩瞟了顏無咎一眼,隨后站起來朝著顏無咎一福,“失敬失敬,桃紅姐既是我的姐姐,兄長自然也是我的兄長。”
“好說好說。”顏無咎大咧咧的一揮手,目光掃過杜鵑,一屁股就坐在了桌前。
杜鵑不覺掃了面子,一雙妙目盯著顏無咎,臉色瞬間冷下來。
不過是個鄉巴佬,長得再俊有什么用?來到這銷金窟,沒有銀子,照樣是人下人。
杜鵑心里冷哼一聲,傲慢地坐下。
“杜鵑妹子,咱明人不說暗話,我當初寄存在你這里的銀子,你現在還給我吧!那本是我積攢多年用來贖身的錢。”小桃紅開門見山地說,有顏無咎在,她更有底氣。
杜鵑精致的容顏冷冷一笑,“桃紅姐,可真有你的,你也算是咱們‘梨花坊’最出格的女子了。自己相中了個憨子,從了良,卻反過來問我要什么銀子?”
小桃紅一聽,立馬變了臉,“杜鵑妹子,咱不是說好了嗎?待我從黎家村回來,便是來取之前存放在你處的一百兩銀子。”
“桃紅姐,我何時見過你的銀子?年前你被那憨子包了回家過年,帶走了自己全部的家當,你也與陳媽媽說好了,過完年就贖身。如今你一切都如愿,怎么還來向我討要銀子?真是笑話。”杜鵑渾然不認帳。
小桃紅一張臉沉了又沉,手里死死絞著帕子,“杜鵑,那可是我多年辛苦攢下的銀子,當時陳媽媽只讓我帶幾件隨身的物品,一兩銀子都不讓我帶出門。不得已,我才把銀子暫放你處,我以為咱們多年的交情……”
“桃紅姐,咱們多年的交情是不錯,可你也不能誣賴我!你口口聲聲說存了銀子在我這里,可是有憑證?可是有人證?若是你拿不出來,那就是誣賴!別以為你有人給你撐腰,你就能隨意踩我的面子。”杜鵑嘴里說著,目光卻脧著顏無咎。揮手一拂,晶瑩剔透的白瓷盅就碎在地上。
顏無咎幽幽地喝著茶,紋絲不動。
小桃紅身子抖了抖,黎香急忙扶住她,想開口卻不知如何幫她,心里只干著急。
小桃紅緩緩地坐下,沉默許久,突然一笑,涼涼地搖著頭,“不過一百兩而已……”隨后她看向顏無咎,笑容淺淡,“顏大哥,咱們走吧,我的事兒完了。”
顏無咎目光閃閃,“你就這樣甘心?”
“人走茶涼,也沒有什么不甘心!如今我有人疼,又有了孩子,心滿意足!一百兩銀而已,就當識清個人!”小桃紅淡淡地說。
“可我們現在走不了了。”顏無咎突然沖著她露齒一笑。
杜鵑眉梢一挑,看著顏無咎神俊的笑臉,心驀然有些恍惚。
“顏大哥的意思?”小桃紅不明所以地問。
顏無咎姿態優雅地放下茶盞,“去,把老鴇子叫來。”
小桃紅滿心地疑惑,但還是示意杜鵑的丫環去叫陳媽媽。
小丫環看了杜鵑一眼,見她點頭,轉身就跑出去了。
小桃紅想了想,有些擔心地對顏無咎說,“顏大哥無需為我出頭,不值得!”
“你且安心,即便今兒沒你這事,我還是要來這里的,放心吧!”顏無咎安慰她。
小桃紅見問不出什么,轉臉看向黎香。黎香更是郁郁著一張臉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小桃紅嘆息一聲,便不再說話了,左右她信顏無咎,一切便由他行事吧!
老鴇子陳媽媽挑開簾子走進來,目光淺淡地掃了一圈,不痛不癢地說,“聽說是小桃紅的兄長找我……”
顏無咎低頭彈了彈粗布青袍,“想問陳媽媽,你后院小南樓,若是包下,一天需要多少銀子?”
此話一出,所有人身子都震了一震。
陳媽媽一雙精明的勢利眼,又上上下下反復打量了顏無咎幾下,才不敢置信地問,“客官是想包下后院的小南樓?”雖然顏無咎出手就是十兩銀子,可是要包下后院小南樓,瞧他這一身打扮,也不象是出的起錢的人啊!
“正是,媽媽說個價就是。”顏無咎輕描淡定地說。
小桃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語氣急促,“顏大哥,天不早了,咱們還要回……”
后院小南樓清靜雅致,是陳媽媽用來招待貴客的,她在‘梨花坊’多年,也鮮少見有人能包得起小南樓。平時,陳媽媽更不讓她們靠近。
“無妨,不急走,我們累了,你身子也不便,咱們需要歇一歇。”顏無咎沒把話說透,眼神只暗示小桃紅稍安勿躁。
小桃紅手心都出了汗,見顏無咎鎮定的模樣,松了手,轉身緊緊抓住了黎香的手。
黎香的整個后背都濕透了,自從進了這‘梨花坊’,她看著男人行事,連大氣都不敢出。她甚至有些后悔,爹當時給的錢應該全部拿上,如今她身上沒幾兩銀子,方才他一出手就是十兩,儼然已經把她嚇住了。
但她以為男人是為小桃紅撐腰,應該。可沒想他更大膽,竟然還要包下小南樓?瞧著小桃紅緊張的樣子,那包銀定然不菲。黎香膽戰心驚地瞟著顏無咎,嘴唇動了動,沒能說出話。
杜鵑也被鎮住了,吃驚地看著顏無咎,一雙妙目骨碌碌轉著,隨后垂下眼斂若有所思。
“既然是小桃紅的兄長,那包銀自然好說,那就兩百兩一天吧!”陳媽媽思索良久,苛薄的眼神瞟著顏無咎,獅子大開口,想著鎮他一鎮。
“媽媽!”小桃紅頓時驚叫一聲,立馬站起來挽住了老鴇的手,她的身子不停地顫抖,“媽媽,我兄長不知規矩,你莫往心里去。”
陳媽媽當即揮下她的手,鄙夷地一聲,“你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兄長方才是逗著我玩的嗎?你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就妄言包下小南樓,真是笑掉大牙!”說著,她郁著臉轉身要走。
“陳媽媽留步。”顏無咎低笑一聲,突然沖著外面一叫,“袁青……”
剎那,一個俊美純凈的少年挑開簾子就走進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閃閃發光,沖著顏無咎一笑,“主子……”
陳媽媽一詫,上下打量著袁青,她這里何時來了這么漂亮的一個少年?!若是賣到‘余桃館’……
“給銀子,包下‘梨花坊’后院小南樓五天。”顏無咎淡淡地說。
袁青‘刷’地就從懷里掏出厚厚一疊銀票,數啊數……
瞧著袁青的動作,陳媽媽眼一直,身子差點歪倒。幸虧小桃紅眼疾手快扶住她,可她的臉色也不好看,盯著袁青渾身直冒冷汗。
杜鵑更是坐不住了,霍地站起來,看著銀子,再看向顏無咎時,那心思立馬就變了。
袁青數著數著,突然覺得不對,“主子,需要多少?”
黎香一聽,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顏無咎臉一黑,伸手輕飄飄地從他手里抽出一張就遞到陳媽媽面前,“媽媽可看仔細了,‘金福’錢莊的銀票,一千兩,如假包換。”
陳媽媽哆嗦著手接過那銀票,臉上的笑實在難看,“假不了假不了……”嘴里說著,眼睛還是看向袁青。只見袁青象完事了一樣,胡亂地把那厚厚一疊銀票一揉,就草草塞懷里。
陳媽媽身子又顫了顫,那可是足足有幾萬兩啊!怎么拿在他手里,竟跟塞廢紙一般。
“還不滾!”顏無咎見袁青還不走,頓時吼一聲。
袁青一愣,隨后又笑的跟花兒似的,隨后轉身沖著陳媽媽一板臉,“把我家主子伺侯好了,膽敢有半分怠慢,定叫你家破人亡吃不了兜著走!”
“滾。”顏無咎不耐煩了。
袁青急忙挑開門簾,突然身形又一頓,轉過身,沖著顏無咎笑,“主子你玩高興點啊!拖家帶口的,銀子隨便花啊!”
顏無咎一口茶水潑向門口,袁青輕輕一笑,身子一閃就沒了影。
陳媽媽收好銀票,眼里再無絲毫怠慢,對著顏無咎一福氣,“公子再稍坐片刻,我立馬讓人收拾出小南樓,再給公子備上上好的酒菜,希望公子能在‘梨花坊’住的舒心暢快。”
“有勞媽媽了。”顏無咎對她一揮手。
陳媽媽正要走,顏無咎又叫住她,“我有兒有婆娘,只想和我妹子小桃紅清靜住幾天,不想有不相干的人打擾,還望媽媽海涵。”
“那是自然,公子且放心住著,絕不會有人打擾。”老鴇子臉上堆滿笑,連連點頭答應,急忙出去張羅。
顏無咎喝足了茶,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著屋里的三個女人直愣愣看著他,他臉有不悅,“怎么了,我臉上長花了嗎?”
小桃紅‘撲哧’一笑,“顏大哥,比花嬌美。”
“切,竟然把我比花,這不是侮辱我嗎?”顏無咎白了小桃紅一眼。
黎香直接黑了臉。
小桃紅掩唇笑著,手拉過黎香,“香妹子,走,咱們到后院轉轉。這里我待夠了,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梨花坊’前樓雖然喧鬧紙醉金迷,后院卻假山流水風景相當雅致。除非重要的客人,陳媽媽一般都不舍得用,更不允‘梨花坊’的人輕易踏足。
小桃紅攜著黎香正要走,身后卻突然傳來杜鵑的聲音,“桃紅姐。”
小桃紅輕輕站定,卻沒回身,聲音漸冷,“杜鵑妹子還有事?”
“我方才想起了,姐姐確實在我這里存了一百兩銀子,時間有些久,竟然有些忘了。我這便與姐姐去拿。”杜鵑聲音透著討好,小桃紅卻輕哼一聲。
杜鵑拿來一個銀盒,正是她之前存放在她這里的,小桃紅毫不客氣地接過,“多謝。”
“那妹妹明兒去小南樓給姐姐賠不是。”杜鵑笑著說。
小桃紅幽幽地瞟了她一眼,“我可受不起,妹妹還是省了吧!”說著再不理杜鵑,扯著黎香就走。
顏無咎抱起寶兒,這小家伙方才竟然睡著了,這兩天太興奮,睡的晚,又起的早,又跟著跑了兩條巷子,不累才怪呢!也好,睡醒了,一會就可吃飯了。
杜鵑咬著唇看著小桃紅他們一個個走掉,沒一個人正眼看她,她憤狠地絞著帕子,眼里盡是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