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黎家村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山野里的積雪甚厚,袁青趕著馬車慢了點。
寶兒興奮地掀開簾子,隨后大叫起來,“那是爺,娘,我爺爺正在村口等著我們呢!”
黎香一聽,急忙探出頭去,“二蛋也正在村口等著呢!定是擔心杜姐姐了。”
小桃紅懶洋洋地靠在車壁上,向外瞟了一眼,嫌棄道,“誰稀罕他擔心。”
顏無咎撇撇嘴,“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嘴上說不稀罕,心里止不定樂著呢!”
小桃紅立馬嗔了他一眼。
顏無咎咧嘴笑。
二蛋似是也看到了馬車,疾跑著迎上來,袁青立馬停下馬車,二蛋扒著車窗子,粗聲粗氣地說,“你們都回來了?我和黎伯一早就在村口等你們了。”
小桃紅一聽皺眉,“你皮糙肉厚的不嫌冷,怎么能讓黎伯也跟著在村口站著?你就是個憨子,不能勸他回家等嗎?”
二蛋撓撓頭,看著小桃紅傻笑,“我沒想到這一茬。”
小桃紅氣的翻了個白眼,揮手就把簾子打掉了。
顏無咎跳下馬車,“行了行了,人完好無損地給你帶回來了。二蛋,外面冷,趕緊把人帶回家。”
二蛋點頭應聲,傻呵呵地就扯住小桃紅。
小桃紅白了他一眼,但也沒打掉他的手,“顏大哥,我們就先走一步了,回頭咱們再聚啊!”
顏無咎對她擺擺手。
寶兒一下子沖到黎老憨懷里,“爺,你想我了嗎?”
黎老憨笑呵呵地蹲下身,抱住寶兒,“爺天天都在想著寶兒呢!走,外面冷,咱回家去。”
黎香走過來,“爹,外面冷,你咋站在村口等呢?不是讓二蛋給你帶話了嗎?我們就在鎮子上滯留了幾天,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黎老憨牽著寶兒的手,臉上笑成花,“沒有什么不放心的,爹就是在屋里待不住。”
黎香嘆息一聲。
顏無咎對著袁青使眼色,那意思趕緊讓他滾。
袁青拽著馬嚼頭,佯裝沒看到顏無咎的眼神,直接對著黎老憨一鞠躬,桃花眼立馬笑的漂亮,“黎伯好。”
黎老憨一怔,看著袁青不知如何搭話,他以為袁青就是黎香他們雇來送人的。人到家了,他自然就回去了。沒想,這漂亮的小伙子竟然跟他搭話。
黎老憨和藹一笑,“今天辛苦你了!天色晚了,你回鎮上一定要當心,沿著來路走,千萬別亂闖,雪窩子不知深淺能害死人呢!”
袁青笑的太遭人喜歡了,他拽著馬車向前兩步,“黎伯,我快凍僵了,能到你家討碗熱水喝嗎?”
“你想干嗎?”袁青話還未落,顏無咎立馬板起臉。
黎老憨看了顏無咎一眼,直接走過來拉住袁青,“走,到家里暖和去。今兒若是晚了,就歇一晚,明早兒再回去。”
袁青立馬笑著應聲,跟著黎老憨就往前走,根本不看顏無咎的臉究竟有多難看。
寶兒過來拉住他,“爹,我喜歡袁叔叔,他笑起來真好看。”
“好看個屁,跟個鬼似的!”顏無咎一臉的厭惡。
黎香白了他一眼,扯過寶兒就走,“今兒是我爹留人,你可不能使壞。”
顏無咎脖子一梗,快步跟上黎香,“我……家里就一張炕,你爹留人,那是他心善,可你讓袁青那小子到哪兒去睡?”
黎香腳步一頓。
顏無咎立馬給了她一個‘就知道你為難’的眼神。
黎香瞪眼,“炕那么大,哪兒不能窩個人?是你心胸狹窄容不下。”
顏無咎一噎。
怎么袁青一來,他倒成了心胸狹窄的人了?
顏無咎看著袁青與黎老憨有說有笑往家走的背景,恨的牙癢癢。
到了黎老憨的家門口,袁青停下馬車,黎老憨拉開籬笆門,可是門小,馬車進不了。
“黎伯,你不用管了,把屋門敞開就好。”
袁青對著黎老憨招呼一聲,就跑到馬車后面,象變戲法一樣搗鼓出一個大木箱子。打開,從里面扯出幾條凍的跟冰疙瘩一樣的羊腿,扛肩上就往家里拿跑。
黎老憨剛打開屋門,看到袁青這架式一怔,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袁青就把羊腿呼啦啦撂在了灶臺上。黎老憨剛要開聲,袁青呵呵一笑,腿快地又跑出了院子。
黎老憨瞪著眼,看著袁青象辛勤的小蜜蜂一般,扛著兩袋糧食,提著一大塊豬肉又旋風一般地跑進屋。
袁青似乎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一趟又一趟,身形快的讓黎老憨嘴張了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卻一直沒發出聲。直到黎香和顏無咎到來,袁青終于把馬車后備箱里的吃食給搬完了。
黎老憨站在屋門口,目瞪口呆,站的身子都僵了。
顏無咎摸了摸鼻子,問袁青,“你這是干什么呢?”
看黎老憨那驚呆的表情,就知道袁青肯定是把他給嚇著了。
袁青瞅了顏無咎一眼,沒搭話,直接鉆進馬車里,抱著一床嶄新的大紅錦被從馬車上下來,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說,“主子,這可都是兄弟們的主意,我都搬進了屋里,你看著還有什么需要,立馬告訴我,我明兒就能給你送來。”
顏無咎一聽,立馬跑進屋,隨后出來對著袁青就是咆哮一聲,“袁青,你這是找死!”
袁青身子一哆嗦,擦了擦額角的汗,對著黎老憨笑一聲,“黎伯,見諒,我要回去了哈!”
說著,不等黎老憨挽留,他逃一般地調轉馬頭跑了。
黎香也瞧出了不對勁,跨進屋,待看到灶臺上堆積的,象小山一般的吃食,還有炕上,胡亂放著的綾羅綢緞,大紅的錦被,她心一跳,急忙出了屋。
袁青早逃得沒影,這下要怎樣跟爹解釋?
黎老憨默默地進了屋。
“爹……”黎香小心地喚了他一聲。
黎老憨蹲在了炕下抽煙斗,“香,這是咋回事呢?”
“黎香救了他家主子,他們這是報恩呢!你老也別放在心上,既然盛情難卻,咱們就收了吧!”黎香沒說話,顏無咎意味深長地看了黎香一眼,對著黎老憨認真地說。
黎老憨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黎香,“香,你又救了啥人?”
“我……”黎香絞著衣襟下擺,看了顏無咎一眼,嚅嚅不知說啥好。
“爺,我們這幾天在鎮上發生了好多事,還死了人,有人要害爹,沒害成。袁叔叔是個好人,還給我買糕點吃,他偷偷跟我說,我娘對他們有恩……”寶兒一只手搭在黎老憨的肩頭,細聲細氣地說。
黎老憨看著寶兒,“竟發生了恁多事?”
寶兒認真點頭,“爺,錯不了,你就別追問了,袁叔叔真不是壞人。”
黎老憨看著顏無咎和黎香,“寶兒說的可是真的?”
顏無咎與黎香對視一眼,雙雙點頭,“錯不了,寶兒不會說假話。”
黎老憨釋然了,瞅瞅灶臺上那一堆的吃食,站起身,扯出一條羊腿,用布包了,就出了門。
黎香急忙追上去,“爹,你要去哪兒?”
黎老憨頭也不回,“到你七叔公家,讓他就近看個日子,趕緊把你倆的事辦了!”
黎香抿抿唇,沒說話。
回身的時候,看到顏無咎抱著肩靠在門檻上幽幽地看著她。
她立馬嗔他一眼,“以后別讓袁青做這么嚇人的事,我爹不禁嚇。”
顏無咎點點頭,瞅瞅清冷的天,一把把黎香拽進屋。
黎老憨喜滋滋從村長家回來,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肉香撲鼻而來。寶兒看到他,在炕上興奮地跳起來,“爺,今晚娘做了紅燒肉,就等你了。”
黎老憨樂的合不攏嘴,摸了寶兒的小腦袋一把,手一伸一張紅紙遞給顏無咎,“日子定在了二月初八,你看這日子行不?”
顏無咎接過,笑了,“這日子好,都聽你的。”
黎香問,“爹,七叔公可有說啥?給他上戶口的事?”
黎老憨點點頭,“你七叔公打了包票,這事沒問題。”
黎香聞言,喜上眉梢。
顏無咎從懷里拿出一塊玉佩,“我也沒啥給黎香當聘禮的,這是我祖傳的一塊玉佩,就送給黎香做個信物。”
黎香一怔,雖然不懂,但也知道那玉的珍貴,她搖搖頭,“不需要什么聘禮,既然是你祖傳的,理應由你收著。”
顏無咎直接把玉塞黎香手里,“命都是你救的,玉再珍貴,難道還不及我命珍貴?”
黎香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收起那塊玉。
黎老憨笑著點點頭。
夜深人靜時,顏無咎聽到一陣輕嘯,他看了睡熟的黎香一眼,翻身下炕,走到院子里。
冷月明亮,袁青正耷拉著腦袋跪在院子里,蓋聶站在他一旁。
蓋聶看到他,立馬跪下,“主子,都是屬下教人不嚴,袁青闖了禍,請主子責罰。”
顏無咎看向袁青,“知道自己錯哪兒嗎?”
袁青板著臉,桃花眼閃閃,“是屬下太激動了,瞞著蓋大哥,做了讓主子不高興的事,請主子責罰。”
聽這口氣,根本就不是認錯的態度呀!
顏無咎臉一氣,“今兒我沒死成,你就激動成這樣?”
袁青立馬抬起頭,“主子,小主子被你遺棄在這里多年,定是過的不好,心心念念的就只想吃紅燒肉,饞的把指甲都咬碎了。屬下一聽,心疼不已,所以就擅自主張買了那些東西。”
“小主子?”顏無咎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自然是寶兒少爺了。”袁青理所當然地說,“主子,難道你沒發現他長的與你簡直很相像嗎?特別是他那雙眼睛……”
顏無咎立馬醒悟,他阻止袁青再說下去,“寶兒的事,暫時不能讓外面知道。袁青,我念是初犯,此次就饒過你,若是以后你膽敢再擅作主張,定不饒恕。”
袁青立馬領會,“屬下明白。”
“都起來吧!”顏無咎一臉嚴肅地說,“蓋聶,張大人審訊的怎么樣了?”
蓋聶和袁青站起來,“陳媽媽招的倒很快,只是胡老爺……有些難纏,不見到皇上,他拒不回答任何問題。”
顏無咎冷哼一聲,“他是在等逃脫的機會吧?既然如此,就讓麒麟衛單獨秘密羈押他回京,密切關注大皇兄的動靜,稍有風吹草動,立馬告訴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