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神醫谷陷入一片寂靜,簫遙回到薔薇院已是亥時,她伸出手看著手心上那被風箏線勒出的紅印,微微苦笑。
放出去的風箏,收回來難,好比說出去的話,收回來難。雖然今日與江末寒不歡而散,但是答應了爺爺為江末寒針灸之事,還是必須要做到的。
簫遙拉起屏風,決定沐浴后,就去為江末寒扎針。
將浴桶盛滿溫熱的水,簫遙從袖中拿出一個錦盒,盒中是一顆拇指大的黑色珠子,簫遙將珠子放入浴桶內,珠子在熱水中撲騰了幾下,隨后沉入浴桶底部。
褪去白衣長衫,白皙稚嫩的肌膚上突然呈現出了無數條游動的血管。
若影若現的血管成青黑色,簫遙的小臉依然平淡如水,每當接近子時,她所承受的,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痛,但是她,卻已經習慣這樣的痛,對其毫無感覺。
白嫩的小手微微波動浴桶中的水,溫度適宜,她緩緩入水,身子剛浸沒在水中,水的表面就浮上了一層青黑,本沉入浴桶底部的黑色珠子突然浮起,將所有的青黑吸入其中,浴桶內的水又恢復了清澈。
簫遙微微嘆了口氣,將珠子收起,這才舒服的洗澡。
每日她都必須讓這顆竹炭精丹為她吸毒,若是不這樣做,她不但會痛的無法入睡,所觸碰的東西也會因她而中毒。
浴桶內的熱氣漂浮在房中,床頭的白色薔薇花吸入了熱氣中的毒素,一瞬枯萎。
簫遙坐在床榻邊,呆呆望著已經枯萎的白薔薇。
心下泛起說不出的苦澀,雖然表面總是表現的不在乎,也從不催促爺爺研制解藥,但是臉上的毒記,還有這枯萎的白薔薇,都讓她很難受,這種難受像是窒息般。
微微惆悵過后,她轉而收起所有的苦澀和難受,勾起嘴角,讓自己表現的很開朗。
她不想讓爺爺知道自己難受,因為爺爺若是知道,會比自己更難受。她不奢望能夠解毒,因為解毒后要面臨的是離開,若是能夠一直留在神醫谷,毒解不解都沒關系,只要有爺爺的疼愛就好,畢竟神醫谷外沒有這樣疼愛自己的人了。
……
“叩……”一陣清脆的敲門聲響起。
房內的江末寒淡淡開口道:“門沒鎖,進來吧。”
簫遙推門而入,因為今日的不歡而散,他不知道對江末寒說些什么,只是點頭打招呼。
江末寒淡淡看著簫遙,轉而是將上衣褪去,赤身相對,冷冷道:“快些,我很困。”
簫遙的臉不禁一紅,有些別扭道:“你真的相信我嗎?若是我扎錯一針,你可就危險了。”
江末寒的眸中閃過一絲不耐煩的冰冷,沉聲道:“快些,既然叔公相信你,我沒有必要不信。”
簫遙將針盒擱置在桌上,從袖中拿出一塊絲帕折疊成長條,遞到江末寒嘴邊道:“會很痛的,咬著它。”
江末寒的臉微微一沉,別過頭道:“我不需要。”
簫遙撇了撇嘴,譏諷道:“要是痛的哭出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銀色的長針迅速的扎入江末寒眉骨上的攢竹穴,江末寒不禁倒抽了一口氣,身體的中的花蠱蟲迅速在經絡中游竄,心口一悶,仿佛萬蟻啃噬,痛感席卷全身,連牙根都仿佛被榔頭敲擊,江末寒忍不住痛,猛地一張口,便咬住了簫遙的手。
簫遙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卻沒有推開他,對于日日要受毒痛的她來說,江末寒咬的并不痛,可以直接忽略。
簫遙任由他咬著右手,以左手快速拿針,迅速為江末寒扎針,七七四九針密布在他身上,他身上的經絡也沒有東西再蠕動,顯然那些花蠱蟲因為針法和薔薇花香而沉睡了。
簫遙快速為他將針收起,長嘆了口氣道:“可以松開的你的牙了!花蠱蟲已經沉睡,明日在它們蘇醒前,子時我再為你扎針,七七四九天后,這些花蠱蟲就會一睡不醒,到時候爺爺會為你取蠱。”
江末寒緩緩張開眼睛,發現自己依然咬著簫遙的手,他略顯尷尬,快速張嘴放開簫遙的手,看著簫遙右手上的血跡和深深的牙印,他有些內疚道:“對不起,我不該逞強,應該聽你的咬住絲帕。”
對不起?簫遙不禁笑了,挑眉道:“原來你會道歉?你道歉的樣子其實蠻可愛的。”
江末寒收起眸中的內疚,別過頭,冷冷道:“我不喜歡被別人說可愛。”
簫遙苦笑搖了搖頭,沒有再理會他,而是為自己包扎右手,看著手上那深深的牙印,有些哀怨道:“你牙口真好,下口可真狠。”
江末寒偷偷轉回頭看向簫遙,沉默很久,終是忍不住關心問道:“很痛吧?”
簫遙擺了擺手,故作悲哀道:“痛倒是不痛。只是我已經夠丑了,手上這牙印恐怕很難褪掉,估計將來更是沒有人會喜歡我了。”
江末寒愣了愣,伸出右手道:“你也咬我一口吧。”
“為什么要咬你?”簫遙不禁覺得好笑,調侃道:“咬人也有禮尚往來的說法嗎?”
江末寒依然伸著右手,蹙眉道:“你咬我一口,我會覺得好受些。”
“你心里不好受嗎?因為內疚?”簫遙包扎完,手托腮幫好笑的看著江末寒。
正對上簫遙的眼睛,那雙明亮的眼睛盡是笑意,稚氣的小臉還未成型,卻讓人覺得看起來很勻稱,若不是他臉上的青色胎記,應該會長的很好看吧?江末寒下意識的將目光躲開,沉聲道:“我咬你時,為什么不推開我,難道一點都不知道痛?”
“只是癢癢的,不痛!”簫遙撓了撓手,笑道:“若是我推開你,針也許會偏移位置,就會導致花蠱蟲亂竄,加上你天生奇脈的緣故,很有可能就救不回來的!被你咬一口,卻能救下你一命,其實也不損失,不必內疚。”
江末寒的眸光微動,深邃的瞳孔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他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丑家伙似乎有一種魔力,他的外表雖然很丑,但是心卻很美,讓人莫名覺得想要靠近,不知道是什么深深吸引著自己。
江末寒突然開口道:“今日,我說不需要保護,是不希望你用被他欺負的條件保護我。”他頓了頓,極其輕聲道:“我不想你因我而被欺負。”
聞言,簫遙一怔,轉而嘴角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其實眼前人不像想的那么冰冷,他的冰冷也許只是為了保護他自己。
“他可欺負不了我!”簫遙瞇起眼睛,狡黠笑道:“其實他是我第一個病人呢!若不是他,我的針法也沒那么好!當年剛學會針灸,他就是我的針靶,那時候他被我扎的青一塊紫一塊的,不過,我卻無意中根治了他的哮喘。他從此極其害怕我拿針,一看到我拿針就會像……”簫遙竊笑不已,附在江末寒耳邊,輕聲道:“像小老鼠一樣,灰溜溜的逃跑!”
耳邊的溫暖莫名加快了心跳,江末寒看著簫遙那稚氣的小臉笑的燦爛,不由自主的勾起嘴角。
簫遙一瞇眼睛,快速點住他彎起的嘴角,笑道:“別動,就這樣笑,很好看!”
江末寒的嘴角由著簫遙的手指往上提,雖然有些覺得別扭,想要閃躲,但是卻沒有閃過,自己似乎很喜歡對方手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