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屈能伸,百里蛟果然非同常人。項君晚對眼前這人的認識更加深一步,防備也更多了一層。
“百里公子既然親自檢查并確定了結果,他日皇上若問起來,還要麻煩你在皇上面前實話實說,唐某不盛感激。”
項君晚并沒有用“郡王”來稱呼百里蛟,剛才他自稱“本公子”,而后行事又怪誕不遵尋常,自然是不在乎名頭這些。
對項君晚的稱呼,百里蛟很滿意,大笑起來,眉眼張揚,露出一口白如珍珠的牙,“原來怡紅公子姓唐,不知怎么稱呼?”
“唐清。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清’。”
“清明時節雨紛紛?貌似,是一首詩?”
百里蛟如此聰明,讓項君晚心中防備張開。希望他們日后不會成為敵人,否則,擁有這樣一個既聰明又背景強大的敵人,對付起來著實要花費一番功夫。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
項君晚的聲音清冷,低沉中略帶清麗,隔得近,百里蛟似乎從她身上聞到了一種特殊的熏香。大陸上無論男女,都愛在身上藏香,各家制香手藝不同,身上的熏香也是不同。
項君晚身上的香味,并不似傳統的熏香,帶著水果和花朵的氣息,清爽獨特,倒配得上她的出塵脫俗。
“好詩!好詩!唐公子果然才華出眾!”百里蛟停下手中轉動的核桃,雙眼含笑,如同一支開得正艷的桃花。
“只是,不知道杏花村在哪里?”
百里蛟似乎總能從人的話語中搜集到信息,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挺適合當刑偵人員,項君晚心里想著。她好像并沒有的罪過百里蛟,他卻有些針對她,這人,著實討厭!
“在我的家鄉。”
項君晚的聲音明顯比剛才更加清冷,她抱起狐姬,沖百里蛟點頭告辭,“百里公子,我還有事,先走了!”
項君晚轉身就走,白色的身影在明燦燦的燈光下顯得越發單薄寂寥,和她身上的疏離感一樣,都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勢,卻讓人忍不住探究。
對項君晚的背影,百里蛟看得出神。這人,有趣!百里蛟轉動著手中的核桃,另一只手攏在嘴邊,成擴音器模樣,“唐清,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宮里找公孫楠,定不讓狐姬冤死——”
聽了百里蛟的話,走到過道邊的項君晚差點兒踩了空。這人,還真肆無忌憚,無所忌諱!公孫楠不是當今皇上么,他怎么說話這般大大咧咧?是真的沒心眼,還是故意為之的?
不管如何,項君晚已經決定日后定要避開百里蛟,這人,惹不起。
等項君晚走后,花五娘眼淚汪汪,沖眾人盈盈一拜,“對不起,今天實在是太對不住大家了!狐姬慘遭不測,我們公子心里難過,五娘就不繼續招待大家!各位今日的酒水錢百花樓全免,請回吧!這三日百花樓都不會開張,我們要為狐姬準備后事。”
花五娘一邊哽咽,一邊低垂著頭抹淚。事已如此,原本來百花樓玩兒的人也沒了興致,紛紛離開了百花樓。走在最后的,是剛才那群為狐姬請命的書生,只是短短時間,這些人已經寫好了事情經過,都署名按了手印,將“狀紙”遞給了百里蛟。
“我等卑微,不能面見圣上,還請郡王記住剛才的承諾,為狐姬伸冤!不要放過劊子手!”領頭人將寫滿字的紙恭恭敬敬地遞給百里蛟,“多謝郡王。”
這些書生的執著,讓百里蛟忍不住再次佩服怡紅公子。他們定是被狐姬的歌打動,才會這般維護那個慘死的弱女子。那樣的詞曲,那樣的才華,定是怡紅公子寫的。單是一支曲子,就能讓這些人如此“賣命”,若是用在別處,豈不是一種很強的凝聚力?
“大家放心,我一定說到做到。”
原本熱熱鬧鬧的百花樓,因為一場命案而變得冷清起來。夜幕下,一輛深色的馬車,緩緩離開了百花樓。一個俊朗的少年駕著馬車,看著前方,手中的鞭子輕揚,腦子里卻想著剛才的事兒。
“難得少主今天心情好,想去逛逛,沒想到就遇到這檔子事兒。少主,您說公孫楠會處罰公孫長卿么?真的會以命抵命么?”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殺自己疼愛的兒子,而且這個兒子還有可能是皇位的繼承人,換做是你,你會么?”馬車里的人并沒有直接回答少年的問題,反而反問了一句。
少年一聽,憨笑兩聲,撓了撓頭,“我肯定不會!可是,百里蛟不是要幫怡紅公子么?有他出面,雖然不用抵命,但至少責罰是免不了的吧!”
“嗯。做給眾人看,這是自然。”
聽少主這么說,少年心情好了很多。他看公孫長卿很是不爽,那人,和自家主子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狐姬人那么美,歌那么動人,就這樣死了,實在是太可憐了!希望公孫楠能夠嚴懲公孫長卿,有這樣的兒子,簡直就是皇室敗類!
馬車緩緩地行著,街道四處靜悄悄的,只有車轱轆在石板路上滾動的聲音。少年看了看天上皎潔的圓月,想到了百花樓了那個冷清的白色身影,突然咧嘴一笑。
“少主,怡紅公子挺美的!”
“嗯。”
“少主,百里蛟也很俊。”
“嗯。”
“少主,您當時要是走出去,定能把百里蛟比下去。不過……”
“不過?”馬車中聲音一頓。
“嘿嘿——”少年憨笑,回頭看著層層疊疊紗幔后身形挺拔的男子,“您和怡紅公子,倒是伯仲之間,不分上下。屬下都不知道你們誰更出色了!”
“噢?”男子輕笑,銀白色的月光擦過車窗上的珠簾,灑落在他身上,斑駁一片,“不分伯仲?”男子沒料到跟隨自己這么多年的人,竟然對怡紅公子評價這么高,有些出乎意料。
“嗯!”少年使勁點了點頭,腦中浮現出項君晚的模樣來,“怡紅公子就像皚皚白雪,高潔無暇,而少主您,卻像臘月寒梅,妖嬈孤傲,說起來,只有冬季里才會有雪有梅,你們倒很是相似呢……”
少年的話有些無厘頭,卻好像有幾分道理。男子沉默下來,看向窗外的明月。十五,又是一個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