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大家不用拘謹,就把這兒當自個兒家,敞開肚皮喝!”我一腳踏在玉階上,豪邁的揮了揮手,舉起酒杯湊到唇邊,“本宮,先干為敬!”
說著,我一仰脖子,將杯中的一飲而盡,隨即翻轉手腕,將空酒杯亮給大臣們看。酒杯中干干凈凈,一滴殘酒都沒有。
“當然。”我笑了笑,“各位愛卿,可以隨意。”
大殿之中菜香酒濃,紫衣如云,盡是我大雍的肱骨之臣。然而此刻,這些肱骨棟梁們,七成臉色發青,一成臉色發白東西不辨,還有一成躺在桌下抱著桌子腿不肯撒手。
“臣等,呃……”太師洛弼和滿面紅光,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敬公主。”
我瞇了瞇眼睛,笑道:“謝什么?卿真是太客氣了。來人,倒酒!”
洛弼和又打了個酒嗝,臉色卻越發的苦,端著碗的手抖個不停,等酒碗到了唇邊,都灑了大半了。
我搖了搖頭,暗暗嘆氣……肱骨們,棟梁們,這才第五輪啊!第一輪大伙兒一口悶了,第二輪本宮從頭到尾挨桌敬了,第三輪本宮從尾到頭挨桌敬,第四輪本宮挨個敬的,這第五輪才又大伙兒悶了一口。
大叔們這種酒量,可真是上不了臺面啊。
我瞇著眼睛盯著眼前精致小巧的酒杯,覺得人生真是寂寞如血……想當初在滟瀾湖,每到我娘生辰或是年終堂口主事大聚會,大家伙都熱熱鬧鬧的拎著酒壇對干,你要拿個海碗出來,那絕對會被人笑到來年!
在滟瀾湖,海碗這玩意兒,是我專用的。
這小酒杯,在滟瀾湖壓根兒就不存在!還有這酒,淡得跟水似的。
虧我小時,沒喝幾口奶,就被人抱著各種喂酒,就這么個小杯子,就這酒,我得喝多少,才能壓得住肚子里鬧騰的饞蟲啊。
哎,人生吶,真是寂寞啊。
“倒酒倒酒!”
“公主……”右相沈醉踉蹌著前行一步,撫了撫額頭。
本宮挑起眼簾看他:“沈相,何事?”
“臣……”沈醉臉色酡紅,似是難以啟齒,
我眨了眨眼睛,招手見過侍立在一邊的吉祥:“你去,問問沈相究竟是怎樣。”
“是。”吉祥對我彎了彎腰,一溜兒小跑到沈醉身邊,略微低下頭,只將耳朵湊過去。
沈醉皺眉看了我一眼,壓低了聲音,對吉祥說了什么、
須臾,吉祥一溜兒跑回來,湊到我耳邊說了兩句。
我聽了抿唇一笑,揮手道:“準了!”
沈醉放下手中的海碗,沖我拱手一揖:“謝公主。”
“沈相,酒局正酣,還請快去快回。”我舉起斟滿的酒杯,“來,各位大人,咱們再干!”
咚咚兩聲,又有人躺在了桌底。
吉祥見狀,對我笑道:“公主,歇一歇再喝吧,大人們平日里勤于公務,這會兒飲得多了,怕是身體受不住。”
“誒?有這回事?”本宮十分驚奇,“怎的大人們都不說呢?本宮雖然聰明伶俐,但到底不是大人們肚子里的蛔蟲,哪會知道他們想什么啊?”
洛弼和手中的海碗搖搖欲墜,人也晃晃蕩蕩的,但口齒還算清楚:“臣等惶恐。”
“今天本宮生辰,卿等惶恐啥?難道是本宮不夠平易近人?”
“公主說笑了。”洛弼和抹了把額上的虛汗。
“本宮從不說笑。”我收了笑意,嚴肅道,“今兒是個值得開心的日子。”
“公主說得是。”
“行了,大伙兒別站著了。都坐下吃些菜。”
“謝公主!”口齒清楚的有氣無力,口齒不清的渾水摸魚,禮也行的亂七八糟。
肱骨們照例謝了恩,剛準備坐下,就聽鐘鼎慢騰騰拖長的聲音道:“皇上駕到!”
我估摸著肱骨們也有些時候沒見著我爹,一個個聽到我爹駕到,都有些興奮起來,噼里啪啦地跪了一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翻了翻眼睛,哼了一聲。這話真虛偽。若是我爹真能萬歲萬萬歲,他才不會迷上煉丹呢。他要是沒迷上煉丹,就不會冷落后宮,說不準我還能多出好些個弟弟妹妹。
“眾卿平身。”我爹裝腔作勢道,“鐘鼎,宣旨!”
“是,皇上!”鐘鼎昂首挺胸走到我爹身前四五步開外站定,一點一點攤開手中明黃色的一卷。
“臣等聽詔!”剛起身還沒站穩的肱骨們又跪了下去。
他們不煩,我看著都有些累了。這圣旨也就四五句,如此簡潔明了都不像是我爹的風格。除了任何圣旨開頭都必須的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以及結尾必有的欽此,就兩個意思:一,冊封九州公主為皇太女。二,冊封沈家嫡子沈鳳卓為皇太女儲位皇夫。
“欽此……”
門口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我皺了皺眉去看,洛弼和已經以頭叩地,率領肱骨們遵旨了。
“哎喲,沈相,您沒事兒吧?”殿門口傳來細細的一聲,“奴才扶您。”
沈醉一手搭在小太監的手臂上,慢慢走了進來。
我爹一見他走進,立刻笑道:“卿等玩得盡興,朕要去繼續煉丹了。”
鐘鼎哧溜到我爹身邊,躬身攙著他:“皇上起駕!”說著也不管肱骨們有沒有殷殷相送,攙著我爹走的飛快。
轉眼,兩人就不見了蹤影。本宮看得津津有味……這位鐘鼎公公,總是給人一種此乃絕頂高手的錯覺的。
洛弼和看著沈醉走近,嘿嘿笑道:“沈相,恭喜恭喜!如今,您也是皇親國戚了。”
沈醉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師,彼此彼此。”
洛弼和:“今日是公主,哦不,是皇太女的生辰,又是世侄姻緣初定之時,真乃雙喜臨門。沈相,您說呢?”
沈醉冷冷哼了一聲:“既是如此,太師怎的不敬皇太女一杯?”
“要敬!”洛弼和哈哈一笑,“皇太女要敬,未來的國丈也一定要敬!沈相,以后這大雍還要依仗您。”
沈醉仍是一臉冷凝:“國丈大人說得是。”
瞧這兩人拌嘴的勁頭,分明是喝得還太少嘛。我默默捏了捏酒杯,緩緩站起身:“既然要敬本宮,咱也別用這碗了,看著小氣!”
洛弼和頓時閉了嘴。
我卻冷冷笑了:“來人,換酒壇!”
“皇太女!”沈醉上前一步,拱手道,“酒多傷身,請皇太女殿下保重鳳體。”
“沈相的話,本宮自是聽的。”我略微瞇起眼睛,揮手屏退拎著酒壇的內侍,淡淡道,“本宮確實有些不舒服,這便先退了,諸位盡興。”
“臣恭送殿下。”沈醉道。
我甩了甩袖子,轉身出殿。在門口略微站了站,聽著內中傳來含含糊糊的恭喜聲。我垂下眼睛,明了了兩件事:洛弼和與沈醉不合,恐怕時日不短。還有就是,沈醉對沈鳳卓的這門親事不滿意,非常的不滿意!
“喲,如花。”耳邊傳來淡淡的淺笑,“貌美的你站在這里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