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維持著飄飄然的狀態(tài)出了昭仁殿,轉(zhuǎn)頭直奔皇后所居的兩儀宮……生辰雖說是要按大辦的儀制鬧三天,但過了今日,我就得搬出后宮回自個兒的府邸,算是徹頭徹尾的外臣了。而皇后母儀天下,是整個后宮的主子,是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于情于理,去請個安都是必要的。
我這想法自是好的,結(jié)果一路暢通無阻地飄到兩儀宮,硬生生被攔在了門口。
在皇后跟前貼身伺候的大宮女韶華聽到動靜出來,給我行了禮,賠了一臉的小心:“殿下,真是對不住,皇后娘娘這幾日為了殿下生辰勞心勞力,這會子還沒起。”
“還沒起……”我滿腦子都飄著這仨字,心里頭一股怒意殺氣騰騰地竄起。
今兒是本宮住在宮里的最后一天,皇后就非得整點幺蛾子讓本宮不愉快!你瞧瞧這天色,都快五更了,皇后娘娘還沒起!皇后娘娘自個兒都起不來,偏還要火急火燎地把本宮從熱被窩里拖出來,讓本宮與親愛的枕頭飽受相思之苦!皇后娘娘你怎么就不能理解大冬天的本宮寧愿沒娘也不愿四更天兒起床的幽怨呢?更衣潔面梳妝打扮那能耗多少工夫啊?本宮分明天生麗質(zhì)地隨意糊把臉就能出門!
韶華為難地看著本宮:“殿下,您……”
“母后她……”我揮了揮手,打斷她的話,“平日是什么時辰起身?”
“回殿下,尋常時候是五更起。”
“瞧這天色也快了,本宮就在這里等好了。”我笑了笑,撩起衣擺緩步走入,隨意找了把椅子坐下,“去沏壺茶。”
這一路走過來,被冷風吹了個透心涼,這朝凰百褶裙穿在身上,瞧著挺好看,就是不濟事,一丁點兒寒氣都擋不住。
韶華無奈的看著四平八穩(wěn)的我,招手叫小宮女上茶。
本宮坐在這兩儀宮的前殿,將殿里盤龍繞風的柱子來回看了三回,茶喝了五杯,還是不見寢宮內(nèi)殿傳出一點兒動靜。
我放下茶杯站起身:“韶華,帶本宮去內(nèi)殿看看!”
韶華聽了雙膝一軟:“殿下,娘娘吩咐,任何人……”
“任何人不得打擾是不是?”我挑了挑眉頭,“韶華,你該知道,本宮便是龍章宮的內(nèi)殿,也沒人敢攔!”
“殿下,并非是奴婢要攔著殿下,而是、而是……”韶華吞吞吐吐,一臉悲愴。
我見她這樣,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母后怎樣了?”
“殿下還是自己看吧。”韶華摸了把眼淚,轉(zhuǎn)身在前邊帶路,“這邊請。”
內(nèi)殿之中燃著安神香,青煙裊裊,縈繞在九重紗簾之間,皇后雙目緊閉,了無聲息地躺在寢臺上。
我快步走上去,伸手在皇后鼻喉頸脈處都探了探,脈搏很正常。
“母后這個樣子,是從何時開始的?”
韶華道:“昨夜就寢之后就這樣了。”
我抬手在鼻翼處扇了扇,略微皺了皺眉:“這香?”
“是安神用的,娘娘近來操勞過度,身體撐不住了,腦子卻還是不肯放松,不用這香就沒法入睡。”
我沉思了片刻,淡淡道:“傳太醫(yī)。”
“可是殿下。”韶華猶豫道,“今日是您的生辰,皇上昨日下了嚴令,這三日只聞笙歌歡曲。”
“你也知道,今日是本宮的生辰?”我挑眉反問,“壽星比天大,你領(lǐng)本宮的令行事,讓本宮高興了,父皇不僅不會怪你,還會賞你。”
韶華雙膝一軟,重重給本宮磕了個頭:“奴婢不求賞賜,只求娘娘無事。”
“你既然這樣想,還不趕緊去傳御醫(yī)?”
“是,奴婢這就去。”韶華爬起身,急急去了。
我上前幾步,坐在寢臺邊上,湊到皇后跟前細細看了一眼……面色如常,呼吸如常,脈搏如常。
但這香,并不尋常。
這香里,加了一味藥……閨怨。
這閨怨是西夷奇藥,與冷香雪合用可以避孕,與納蘭雪合用則可得子。冷香雪與納蘭雪散發(fā)的香氣極為相似,只在外形上有少許差別。
我盯著皇后的臉,手心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這香里除了閨怨,摻的是冷香雪還是納蘭雪?
片刻之后,太醫(yī)就到了外殿。韶華進來將紗簾都放下,又將寢臺外厚重的布簾子打下來,這才請?zhí)t(yī)進來。
太醫(yī)見了盛裝的我,先是一愣,隨即跪下道:“臣,任道遠參見公主殿下。”
“不必多禮,快來看看皇后。”
“是,殿下。”太醫(yī)膝行了兩步,才弓著身子起身,到了寢臺前再度跪下。
我略讓開了些,韶華便上前來,伸手到;簾子內(nèi)中去,要將皇后的手拖出來給太醫(yī)請脈,卻聽到內(nèi)中傳來一聲輕咳。
韶華道:“娘娘,殿下給您宣了太醫(yī)。”
皇后沒有說話,安道遠依舊跪著,我卻等得不耐煩了:“娘娘,太醫(yī)既然來了,切個脈就是好的。”
“咳咳。”皇后的聲音有點低沉,“難為殿下有這個心。”
說著,一只蒼白的手腕伸了出來。
“娘娘,得罪了。”安道遠取出一塊薄薄的絲帕蓋在皇后腕上,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兩只手指搭上去。
很快,安道遠皺了一下眉。
片刻之后,安道遠收回手指,淡淡道:“娘娘,殿下,臣請求三醫(yī)會診。”
皇后波瀾不驚道:“安道遠,你家世代研習(xí)岐黃之道,是什么樣的疑難雜癥讓你也沒法斷定?”
“回娘娘,娘娘的脈象并非是疑難雜癥。而是……”
“而是什么?”我笑瞇瞇接口,“莫非,母后是有孕了?”
安道遠抿了抿唇,臉色有些蒼白:“殿下英明。”
“母后有孕,那便是我大雍終于有了嫡子,這是好事。”我笑道,“安太醫(yī),你功不可沒。”
安道遠道:“殿下言重。皇后的脈象雖是喜脈,但脈象艱澀沉凝,不似活胎。”
我的臉色微微一變,皇后卻不以為然:“安太醫(yī),本宮還能不能受孕,令尊是最清楚的。”
安道遠張了張嘴,我搶先喝道:“安太醫(yī),退下!”
安道遠踉踉蹌蹌起身,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皇后瞥了我一眼:“你救不了他的。”
我點了點頭:“皇后分明不孕,卻有了喜脈,不過可惜是個死胎。這事兒本就曲折離奇,本宮知道了這個,說不定連自個兒都包不了,對不對?”
皇后笑道:“那倒不會。皇上盼女兒盼了十幾年了,無論你做了什么,他總是會偏向你的。”
“母后倒是了解父皇。”我笑瞇瞇地看她。
皇后道:“所以,你今日來,當然不是為了給本宮請安。”
“沒錯。”我爽快地承認了,坦然地在她眼前伸出來,“拿來吧,本宮的生辰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