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胎?”沈鳳卓聞言抬頭,手中狼毫微微一頓,一滴墨汁落在鋪開的白紙上氤氳開一團墨色,他惋惜地啊了一聲,“弄臟了呀。”
沈鳳卓放下筆,輕描淡寫地將弄臟的紙張揉成一團攥在手中,面上的表情多了幾分玩味,“據《渺風異聞錄》記載,孕育妖胎需付出極大的代價,即便是古裔族的女子,也不敢輕易嘗試。安太醫,你確定么?”
安道遠身子略微佝僂著,仿佛是不堪重壓似的,臉色蒼白額頭冷汗滾滾,沉默了半晌才點了點頭:“下官,確定?!?/p>
“這倒是奇了?!鄙蝤P卓淡淡笑道,“皇后娘娘多年來執掌后宮,仁惠孝慈,十多年來從未出過差錯。雖然膝下沒有親子承歡,但她不是還有謝明嵐么?如今儲位已定,日后皇太女繼承大寶,她便是圣母皇太后,后宮仍是她的天下。到底是什么,逼得一國之后賭這么大?”
安道遠一臉愁苦地搖了搖頭:“這個下官真不知?!?/p>
“安氏一門自太祖皇帝開國以來,便一直供職于太醫院。這一代一代的,就沒有出過一個伶俐人兒。我原本,也不覺得你知道什么?!鄙蝤P卓似是頗為感慨,不著痕跡地瞥了我一眼,“皇后有孕,本是喜事,但這古裔族秘法中的妖胎出現在大雍后宮,怕是個極大的麻煩?!?/p>
我只當沒看到,撓了撓頭困惑道:“我只想知道,這孕育妖胎到底要付出什么代價?”
“如花?!鄙蝤P卓撫額,“這個不是重點好么?”
我撇了撇嘴,轉向安道遠:“安太醫,你說!”
“是,殿下。”安道遠輕輕開口,毫不藏私地給本宮解惑,“這妖胎是用一種秘法,是母體的脈象看上去與尋常的喜脈一般無二。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妖胎成形之前,會先潛伏在母體之中一段時日。短的數日,長的數年甚至是十幾年也有。妖胎形成之時,會依憑母體精血結成胎衣,慢慢凝出胎體。”
我聽得目瞪口呆:“所以,這妖胎在母體之時,根本就是用精血凝結而成的肉塊?”
“殿下英明?!卑驳肋h一臉的愁苦之色,“妖胎一旦在脈象中顯現,想要除去,就難了?!?/p>
“若是母體死亡呢?”我皺著眉毛撫下巴,也覺得愁苦起來,“失去了母體的精血,妖胎就無法存活了吧?”
安道遠臉上的愁苦之色更甚:“若是母體遇險,妖胎會加速成長。失去母體的約束,妖胎破肚而出之時,便是災難降臨之日?!?/p>
我吞了口口水:“會是什么災難?”
“妖胎現世,會遵循母體最后的愿望,直到完成?!卑驳肋h說到此處,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愁苦可以形容的了。
我聽了他的話,再看一眼他的臉色,頓時覺得人生無可眷戀,簡直是寂寞如血:“如果,皇后的意愿是殺盡天下人呢?”
安道遠一副人生果然如夢,我一定還沒有睡醒的徹悟模樣,竟然還輕輕松了口氣:“那只有,該吃吃,該喝喝,睡就不必了。畢竟,死了要睡很久?!?/p>
善了個哉,皇后果然是下了血本!遇上個這么能豁出去的女人,我爹的日子果然過的十分之槽心。后宮里有這么個能豁出去的皇后,本宮突然覺得臀下儲君的位子十分之晃蕩。
我仿佛看到昨日收到的各色賀禮,還有這金碧輝煌的公主府在對我歡快地說再也不見,這可不行!
我殺氣騰騰地問:“沒有辦法滅掉這個妖胎?”
“古裔族最后一個妖胎出現在五十年前。”安道遠搖頭道,“那個女子最后的愿望是,毀掉古裔族,抹殺世間所有關于古裔族的信息?!?/p>
“照你這么說,妖胎秘法應該在五十年前,就已經隨著古裔族的毀滅而遺失了?;屎笥衷趺磿姥サ脑杏椒??”
安道遠苦笑道:“總會遺留些蛛絲馬跡的。東南洛氏擁有天下最為豐富的藏書,從中拼湊出這秘術也不稀奇。何況……”
“何況什么?”
“聽說二十年前,洛家收留過一個有著妖異紅眸的男子,五年后這個男子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p>
我緊張的看著安道遠:“他死了么?”
“是,他死了。”安道遠點了點頭,“他挑了四大世家之后,在滟瀾湖畔遇到了血羅剎葉展眉。”
“什么?”我失聲驚呼。
“葉展眉手中的妖刀紅月,正是妖胎的克星?!卑驳肋h垂著眼簾,安靜地扯出一抹笑意,“那一夜生死終局,恰好是月圓之夜,妖刀紅月染了妖胎的血,整個滟瀾湖都變成了紅艷艷的一片?!?/p>
“妖刀紅月呀……”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妖刀紅月,連刀柄都是紅色,古樸簡單得沒有一丁點兒裝飾。
名副其實的殺戮之刀,神鬼莫擋。
我看了看安道遠:“既是三醫會診,其他幾位大人如何說?”
“他們恭喜了皇上。”
“果然?!蔽倚α艘幌拢斑@朝堂后宮,還有哪個角落沒有洛家的人?”
“有?!鄙蝤P卓突然開口道,伸手在桌案上輕輕扣了扣,“這公主府,便沒有洛家的人?!?/p>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轉向安道遠:“皇后有了身孕,自會修身養性,為嫡皇子積福。你來公主府,是我爹的意思吧?”
安道遠撩起衣擺跪下:“殿下英明。”
“我這府里,有仆從有侍婢還有侍衛,倒是真缺一個大夫?!蔽倚α诵?,“稍后六王爺會來府上,你替他看看?!?/p>
“是?!?/p>
沈鳳卓側了側耳朵,淡淡道:“說鬼鬼在叫,說人人就到。他們來了?!?/p>
我剛抿了抿唇,就聽到輕重不一的幾道腳步聲,少頃,書房門的被人一腳踹開,六哥大大咧咧地走進來:“喲,都在啊?!?/p>
我走到沈鳳卓身邊停下,沖他笑了笑:“六哥?!?/p>
他今日穿了身素淡的袍子,大冷的天兒還晃著把無比騷包的扇子,唇邊一抹笑意若隱若現。
我估摸著昨日是他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的最后一天。瞧他現在這個樣子,倒跟個尋常的風流公子沒什么兩樣。
方清顏慢他兩步,走到他身邊站定,冷淡地皺了皺眉:“下次再踹門,就揍你?!?/p>
六哥拿扇子掩去半邊臉,嘟嘟囔囔:“又不是自家的門?!?/p>
“這公主府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哪樣沒經過我的手?”方清顏冷冷斜了他一眼。
這兩人可真是旁若無人啊。我輕輕嘆了口氣:“六哥,你們來此,所為何事?”
六哥收了折扇,哼哼嗤嗤地看方清顏,一臉小媳婦兒當不得家做不得主的模樣。
方清顏無比淡定地甩出兩個字:“借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