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臻如受雷擊,臉上的表情整個兒裂了,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滿眼震驚地盯著我:“你……”
“別緊張,放輕松。”我上前兩步,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青瓦臺作為雍京風月場所的翹楚,一貫奉行有奶就是娘的方針,甭管你長得多丑,甭管你多文盲,只要有銀子,進門就是客。保管服務到位,讓你流連忘返。”
“你……”重臻修長的食指在我眼前抖地頗為藝術,“你身為皇太女,堂堂儲君,竟然攛掇本王去逛窯子!”
“哎哎,怎么說話呢?”我皺了皺眉,“作為一個有文化有素質有品位的人,青瓦臺那地方,往高了說,那叫溫柔鄉英雄冢,往中間說那叫風月場所,最不濟也可以叫做青樓楚館。什么窯子?人家姑娘千嬌百媚的,靠自個兒的本事吃飯,又沒礙著你,你這么義憤填膺是鬧哪樣?”
“本王并非是瞧不起歡場女子。”重臻揮了揮手,將鐘呂與龍禁衛趕出房去,自個兒轉身往桌子腿邊上一頓,囁嚅道,“牧之不讓本王去那種地方。”
瞧這言聽計從的賢惠樣兒,你說你沒斷袖,我都不信。就退一萬步講吧,即便你是個斷袖,好歹有點主見啊!個沒出息的熊孩子。我一口郁氣堵在心口,無言地翻了個白眼,我走過去蹲在他身邊,伸出食指在地上畫圈圈:“六哥,你老實跟我說,你真是斷袖么?”
重臻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謹慎地看我一眼,嘴巴閉得跟個蚌殼似的,一臉威武不能屈的堅貞。
我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會跟我說什么。我估摸著他對于維護方清顏這事兒已經成為習慣,并且滲入血脈,與他的呼吸同在。方清顏并非他的血脈之親,也非他心頭摯愛,卻成為了他的逆鱗。龍之為生,少了這篇逆鱗,并非不能活,卻定然會痛徹心扉。
這是一種純粹的羈絆,凌駕于親緣、血脈與情愛之上,成為他作為重臻最為亮眼的一部分……你瞧,天家從來寡情,不也教出了這般多情的人。
他當年,與我爹應是極為相似的吧。
我按了按眉心,決定換個角度套話:“你喜歡方清顏,是么?”
重臻這次沒猶豫,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點了頭。
“那方清顏呢?”我挑了挑眉,“他如何?”
“我待牧之如何,牧之待我應如是。”重臻肯定道。
“六哥。”我轉了頭,靜靜地看他,他的眉眼在漸漸暗下來的房間里溫柔如水,“方清顏說,若你因為蒹葭變成女人,他愿意娶你為妻。”
“他……”重臻猛地睜大眼睛,霍地站起身,起得太猛了,完全忘記了自己蹲在桌子腿邊上。于是無可避免地,腦袋重重的磕在桌子角上,頓時眼淚汪汪,“本王就知道,他覬覦本王很久了!”
“你快拉倒吧。”我笑瞇瞇站起身,慢條斯理道,“方清顏打小就是雍京第一美少年,長大了是雍京第一美男子,要不是屁大點的年紀就跟綁做堆,他身邊該有大把的姑娘排著隊等著投懷送抱。以他這般年紀,也該成家立業了。”
我瞥一眼重臻,又道:“你要真是個斷袖,那倒好辦了。雖然你與方清顏之間不是外間所傳的那般,你總歸還是喜歡他的,我瞧他的樣子,與你確實親近許多。何況你們這么些年也過來了。”
重臻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有點反應不過來:“你、你究竟想說什么?”
“我估摸著方清顏還沒告訴你。”我撓了撓頭,“就你中的那毒,若是沒解藥,時間久了,會變換性別。所以你時不時鬧騰著要穿女裝,絕不是因為興趣,而是毒發了。”
“變……”重臻臉色漲成豬肝色,訝然失色,“變成女子?”
“沒錯。啪嘰一聲,壯士你就由昂藏七尺男兒身變成了嬌滴滴的姑娘家。”我點了點頭,繞著他走了兩圈,“而且,還是個腰粗膀圓的姑娘。”我見他臉色發白,安慰他道,“方清顏說若你變成女子,他就娶你。這是我與阿來親耳聽到的,由此可見,方清顏是真愛你。”
“真愛你妹!”重臻吼道,“就牧之那模樣,就算要娶,也是本王娶他!”
“嘖嘖。”我搖頭嘆息,“六哥,你果真是個斷袖。”我沉痛地看他,以手掩面,向門口飄,“我真傻,我竟然攛掇一個斷袖去逛窯子!”
“給本王回來!”重臻站在原地,雙手叉腰,怒道。
我哀怨地回頭看他,發現他的臉色比我更哀怨,于是心情爽了,喜滋滋地飄回去:“干嘛?”
“小八。”重臻勾住我的脖子,往他懷里一帶,“去逛窯子,能那毒不再發作?”
“那是當然……”我故意拖長了聲調,在他焦慮的目光中淡定地搖了搖頭,“不能啊。哎哎,君子動手不動口啊。”見他揚起手,我趕緊笑道,“我只是覺得吧,你跟方清顏一塊兒廝混的時候年紀還小……”
“什么廝混?”重臻皺眉,粗聲粗氣道,“我那是為了救他,迫不得已。他到如今這個歲數了,每日里只愛看賬本,對姑娘家卻沒什么心思。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老方家就剩他這么一根獨苗,我作為他的朋友,能不急么?我隔三差五地穿回女裝,就是為了看看他喜歡什么樣的女子!”
所以你見天兒地把臉糊得跟猴屁股似的,穿的赤橙紅綠亂七八糟,就為博方大美人一笑,順便兒套個口風瞧瞧最好的朋友喜歡哪一款,
我聽了這話,頓時覺得重臻的形象在我眼中簡直高大地無以倫比,我感動地哭了,拉過他的袖子抹了把眼淚鼻涕,我略仰著頭,特矯情地道:“六哥,我要是能有你這般的一個朋友,簡直是死了也要笑醒。”
重臻的臉都綠了:“混蛋!死了就給本王死透一點!”
“嗯嗯,等時辰到了,我一定死的透透的。”我心情激蕩地點了點頭,續道,“六哥,你知道一個正常的男人,他一生最大的念想是什么?”
重臻皺眉擠眼思考半晌,一臉純情地問我:“是什么?”
瞧瞧,這就是總跟第一美男子混在一起的人,跟我爹那款龍床底下扔一沓艷情話本的人之間的差距。這話我若是問我爹,我爹九成九會在第一時間回答我:“那當然是三妻四妾,家里正妻不倒,小妾不搖,外頭野花朵朵了。”
我估摸著這話太彪悍了,嚴重撼動了重臻那純真的小心靈,動搖了他堅定的三觀。因為他聽了這話,滿臉震驚,身后的背景都扭曲成了一個艷麗奢靡的囧字。
“所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笑道,“必須得去青瓦臺啊。那里的姑娘燕瘦環肥姹紫嫣紅應有盡有,總有一款適合你!”
重臻用一種探究的表情看我:“這是,以毒攻毒?”
“其實,也不是以毒攻毒。”我用一種悲憫的目光慈愛地看著他,幽幽嘆道,“若你注定要變成女子,那么,這是你身為男子,最后可以為所欲為的機會。”
重臻沉默半晌,目光如刀,刮著我的面皮:“你,去換衣服!”
我笑瞇瞇地挑了挑眉。
重臻咬牙切齒道:“本王要去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