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翹端來熱水伺候我洗洗刷刷之后,將我塞進暖好的大床內,用被子裹好了,又在房里細細查看一番,這才放心的出去了。我估摸著沈鳳卓這會兒還卯著勁兒在趕稿子,壓根兒沒注意到時辰。
我睜著困頓的雙眼躺在床上等了一陣兒,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半夢半醒地迷蒙間,恍然覺得有人在看著我,如風一般的嘆息落在耳邊:“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掙扎著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卻沒能如愿。我在一片溫柔的黑暗中悠悠地嘆了口氣,我大約是誰迷糊了。
翌日一早,約摸五更天的時候,被綠翹捏鼻子掀被子地折騰起來,說是今兒個皇室家宴,我身為壽星該早早地入宮去,給我爹請個安。再者我這回生辰辦得大,皇后也出了不少力,她如今還有了身子,也算是喜臨門,該去謝個恩,順道兒道個喜。
我聽了綠翹的話,不免又要感慨這不當家的人,果然不知道當家的難處。我今兒個去道喜,自然不能空著手,我一想到前日收到的壽禮今兒個就要變換個花樣吐出來,就覺得心口抽痛。
綠翹對我愛財的性子也頗為了解,見我這般便笑吟吟勸我道:“少主,這人情往來總不免要破費。但你如今是外臣了,又還在生辰的當口,這賀禮隨便些也不會有人說什么的。”
我一手按著心口:“再隨便,也得送個能上臺面的啊。”
“這個啊,屬下早就替少主準備好了!”綠翹神秘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本鬼畫符一般的書,顯擺道,“瞧瞧,這個可是純鈞國師親自加持過的,乃是保命安胎居家出游之必備!”
我撫了撫額頭,沖她夠了勾手指:“綠翹,你腦瘸了吧?照宮闈話本的套路,像我這款儲位還挺晃蕩的大統繼承人,遇上懷著我爹嫡子的皇后,就該不擇手段地給她下落胎藥!還安胎?”我取過她手中的鬼畫符,抖了抖,懷疑道,“這真是純鈞畫的?我怎么覺得,這玩意兒貼門上驅鬼,貼床頭就能避孕?”
“這其中的玄機,就不是咱們能參悟的了。”綠翹笑道,“少主覺得這個拿不出手?”
我要能拿出手那才有鬼!送這個還不如送沈鳳卓限量發行的少兒不宜圖圖呢。我搖了搖頭:“準備一顆夜明珠吧。”
綠翹一臉你個不識貨的的表情收了那鬼畫符,轉去庫房取了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用一個別致的錦盒裝了,讓我帶進宮去。
鐘呂早早準備了軟轎,我便路上又美美地瞇了一陣兒,到宮中的時辰還早,就先去我爹的龍章宮,去之前我爹叫我寫字的那桌子底下,把賀蘭闕的真跡孤本撈出來。
那真跡孤本在桌子底下有些時候了,封皮幾乎都壞掉了,我小心地拂去面上的灰塵,收進懷里。剛踏出門去,就見門口立著個小童,皺著清秀的眉氣勢萬鈞道:“你是何人?敢擅闖龍章宮?”
我瞧著他一身的王孫世子的打扮,估摸著是我爹的哪個皇孫,便笑著捏了捏他的臉:“你又是何人?敢擅闖龍章宮!”
小童胖胖的小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是錦殊皇孫!”
“喲,錦殊啊。”這孩子不就是后族洛氏準備的備胎么?我笑瞇瞇蹲下身,點了點他的鼻子,“照輩分呢,你該叫本宮一聲姑姑。照禮法呢,你該叫本宮皇太女殿下。”
“姑姑?”小童皺眉,“你就是那位……”
“錦殊,閉嘴!”突來一聲斷喝,打斷了錦殊未出口的話。
我撫了撫錦殊的腦袋,慢慢站起身,就見與錦殊同樣打扮,卻比他稍微大一些的小童像模像樣地沖我行禮:“姑姑,錦琰有禮。”我還未答話,他已拉著錦殊的袖子拽了拽,“錦殊。”
“姑姑。”錦殊嘟著小嘴,不太情愿道,“錦殊有禮。”
“免禮。”我揮了揮手。皇孫錦琰,我大哥康王重光之子。皇孫錦殊,我二哥楚王重簡之子。這初次見面,來得有點倉促,我還真沒準備。伸手在袖子里摸了半晌,萬幸摸出兩顆龍眼大的小珍珠,一人手里塞了一顆:“姑姑今日沒有準備,這見面禮,日后再補。”
錦琰珍而重之地收了小珍珠,口中道:“謝謝姑姑。”
我大哥臥病已然三年,膝下只這么一個寶貝,卻不想竟是如此早熟。站他邊兒上的錦殊年紀比他小不了多少,看著卻似是個驕縱的,接了我的珍珠,也是極隨便地收了。洛氏選錦殊做備胎的心思,不言而喻。
我轉了轉眼珠,道:“父皇這會兒該起了,姑姑帶你們進去?”
“不必了,姑姑。”錦琰搖頭道,“皇爺爺的寢殿,做孫兒的不好冒進。早些時候已經托鐘大總管遞了請安折子,皇爺爺起了見著了,自會召見。”
我聽了這話暗暗搖頭,我爹早上起來,看什么都暈,即便是看艷情話本少兒不宜圖圖,也是從中午開始。等到中午,為我祝壽的家宴也該開始了。
錦殊看了看錦琰,對我道:“姑姑不是可以出入龍章宮么?可否勞煩姑姑替焱哥哥走一趟?焱哥哥有要緊事!”
錦琰悄悄拐了錦殊一肘子,低聲喝道:“錦殊!”
“好吧。”我拍了拍手,淡淡道,“既然我錦殊侄兒都這么說了,姑姑不走這一趟,倒是罪過了。”
錦琰愣了愣,垂下眼眸道:“謝謝姑姑。”
“一家人,客氣什么。”我撫了撫他的頭,這是個好孩子啊。
我在龍章宮向來是暢行無阻的,如今搬去宮外了,這規矩也沒改。我一路進了內殿,鐘鼎迎上來道:“殿下,您來了!皇上都念叨一早上了。”
“都念叨我什么呀?”我笑道,“錦琰皇孫遞上來的請安折子拿給我爹了么?”
“拿了,皇上也看了。”鐘鼎略低下頭去,低聲道,“皇上的意思是,不見。”
“怎么?”我皺了皺眉,那么個小孩子大冷的天兒清早便來求見,總歸有些什么事兒,“我爹這是鬧的什么脾氣?”
“殿下,這事兒說來話長了。”鐘鼎道,“皇上心里頭也記掛著皇孫們,但對大殿下二殿下總有些介懷。不見也是怕見了傷懷,不是鬧什么脾氣。”
我嘆了口氣:“兩個小孩子,瞧著挺可愛的。大哥家的那個老成些,二哥家的那個驕縱些,但年紀都還小,還沒學壞呢。”我陡然拔高了聲調道,“爹,你真不見?”
“沒良心的丫頭!”我爹從內殿走出來,到我跟前停步,嗔怪道,“也不怕氣著朕?”
“爹,這爺孫相聚,是天倫之樂。氣什么?”我順勢挽著他的胳膊,晃了晃,“見見,就見一眼!”
我爹無奈:“鐘鼎,叫那兩個小子進來。”
“是,皇上。”鐘鼎躬身而退,片刻后領著兩只小團子進來。
他們見了我隨便行個子侄禮便罷了,見了我爹倒是老老實實磕了頭:“皇爺爺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我爹揮了揮手。我站在他身邊,看見他的唇角狠狠一抽,心中便是一樂……我估摸著他一直不肯見這兩個皇孫,倒不是為了生氣,而是他都已經是爺爺輩的人了。
“皇爺爺。”錦琰跪著沒動,只低垂著眉眼道,“孫兒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