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宇成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自從答應白琇之后,他告訴秘書,每日行程最遲不得超過晚上七點。
可是如今事情這么多怎么辦呢?關宇成再一次讓那些跟了他多年大跌眼鏡:原來他們之前認識的關宇成并不是出了全力的關宇成!馬力全開的關宇成工作效率之驚人,讓所有人都體認到天才與常人確實有著難以逾越的差距。
但是如果瑣碎的事務太多的話,效率再高也是要花上不少時間的。由于關宇成不喜歡把事情留到第二天,所以做不完的都帶回家去。
“阿成哥哥,我來幫你整理文件吧?”每當白琇見到關宇成帶一大摞文件回家,她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任性了?因此,她希望自己也能幫上一點忙。
“你會么?”關宇成沒有抬起頭,他像一臺機器一樣流暢地處理著那一堆文件。
“不會,可是你可以教我啊。”白琇真誠地說道。
關宇成抬起頭,問道:“你是認真的?”
“當然!”
“那等一會不要后悔。”關宇成審視地看著她。白琇慎重地點點頭,她有足夠的信心做好這一切!
關宇成用鋼筆寫下一系列清單遞給白琇,說道:“那好,今晚就讓你做我的秘書。你把我沒有處理過文件分成幾堆,每一堆按照第一種分類分開,然后再一一遞給我,保證我在每一段時間里處理相同類型的文件;等我處理好之后,再按照第二種分類放好。可以么?”
白琇看了一遍,點頭說道:“可以了,那我就開始了。”她好歹是F大行政管理專業的,這點小事怎么難得到她?她信心滿滿干凈利落地開始將那堆文件分類,關宇成看著她那股干勁滿意地點點頭。
可是關宇成的工作效率真不是蓋的。白琇分類好第一堆一一交給關宇成之后,處理第二堆的同時回收被關宇成處理好的文件。剛開始關宇成故意降低節奏,白琇還能跟上,可是一加快速度,白琇就明顯感受到壓力了。
“你在那墨跡什么?”白琇見關宇成抱胸悠閑地看著自己,心中忿然難平:怎么可以輸得這么難看?
“你盡管放手處理文件,我一定可以跟上你的!”白琇咬牙道。
“真的?”
“真的!”別瞧不起人!
關宇成無奈一笑,繼續工作,但他可不敢開足馬力去做,否則累壞這個小東西,苦的還是自己。而這邊廂白琇的小宇宙徹底爆發了,只見她手腳如飛,像一只勤勤懇懇的小蜜蜂,嗡嗡飛得好不歡快!
關宇成伸手去拿文件,沒想到手上被塞了一個暖和的圓柱體。他抬頭一看,原來是一杯清茶,問道:“這難不成是你趕不上節奏的緩兵之計?”
白琇看到關宇成抬頭那一剎那的錯愕表情,心里得意至極,可一聽他的話,頓時就不樂意了:“才不是呢!我看都已經處理完了,去給你泡杯茶,就你不識好人心!”
關宇成掃了一圈,滿意地說道:“做的不錯!”沒想到,白琇的速度比自己現在的秘書助理要快許多,而且勝在流暢和默契,讓他舒服的狀態總是處在最。
白琇得意地說:“我就說我能行吧,要不你請我當你的秘書吧?”
關宇成喝了一口茶,說道:“我的秘書可不止這些工作,我請你當我的秘書助理吧。”白琇聞言,怒瞪了他一眼,恨恨地說道:“你欺負人,我不理你了。”她氣鼓鼓地出去了。然后,又抱著一個睡枕進來了,很自然地往被窩一鉆,很快就睡著了。關宇成看她那樣子,早知道她累壞了,笑著搖搖頭,然后洗澡去了。
日子平靜地一天一天過去,其間關宇成到首都S城出差了一趟。可是,一回來他卻沒有看到白琇的身影。一開始并沒在意,可是當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他便漸漸重視起來了,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她,卻只聽到一個禮貌的女聲說“本手機不在服務區”。
關宇成快速地思考著各種可能性,最后認為最有可能的情況是:她回到山里去看她的母親去了吧?因為她的手機不在服務區。于是,關宇成驅車趕往B村尋找白琇。
果不其然,關宇成遠遠地就看見白琇抱膝坐在母親的墳前。天色蒼茫,讓她更顯孤涼。關宇成緩緩走上前去,叫道:“琇琇!”
白琇聽到有人叫她,抬起頭來,露出紅腫的雙眼,喚道:“阿成哥哥——”春寒料峭,白琇凍得身體微微顫抖。關宇成有些心疼地抱住她,問道:“怎么不回去?”
白琇可憐兮兮地說道:“我忘了時間,沒趕上末班車。”在關宇成溫暖的懷里,她的淚水再一次不受克制地不停流下來。關宇成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柔聲問道:“哭什么?我這不是來帶你回去了么?”
白琇緊緊摟住關宇成,哭著說道:“阿成哥哥,媽媽真的回不來了……她真的回不來了……我好想、好想她……看到墓碑上名字,我真的好恨,恨那個殺了媽媽的人!我們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年,為什么有人要害我們!”
關宇成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且他覺得白琇也不需要他的安慰。現在的白琇只是在把這段時間在心里積聚起來的情緒,一并發泄出來。他相信白琇之前沒有被傷痛擊倒,現在就更不可能倒下。
由于天色太晚,關宇成抱著白琇去了山腰的別墅。他把白琇放在床上,見她還是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嘆了一口氣。他把白琇的鞋子脫了,然后彎腰給她蓋好被子,想起身離去。沒想到,白琇猛然狠狠地抱住他。關宇成收勢不住,也倒在床上。
“阿成哥哥,不要走……”白琇在他懷里低聲啜泣著。關宇成撫弄著白琇的頭發,沒有做聲。
沒過多久,外面就下起了大雨。屋外的天色更加陰郁了,一如屋中的人。兩人相擁著,在這春山雨夜,沉沉睡去……
第二天,白琇就一切恢復如常了,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夢。對此,關宇成并不意外,也沒有再多問什么,因為一切終將過去。
別墅里沒有食物,兩人洗漱完,沒有多做停留。兩人撐著傘沿著蜿蜒的山路,慢慢地向山下走去。雨大得有些不像話,像重重的水簾,讓人看不清遠方。
行至山腳,白琇忽然隱隱約約看見前方有個小小的人影。沒錯,那是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正無措地在雨中掙扎。白琇沒有多想,松開挽著關宇成的手,不顧一切跑過去。
關宇成見白琇忽然跑進雨中,沒來得及拉住。再看著大雨中艱難奔跑著的瘦小身影,他更是覺得胸口一陣火氣直往上冒,大步追了上去。
白琇跑到小男孩身邊,抱起孤身一人的他。那小男孩起先掙扎了一番,白琇跟他說了幾句之后就變乖了。關宇成趕上來用雨傘遮住兩人,生氣地對白琇說道:“你瘋了么?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就在雨中亂跑,會留下病根的!”小男孩見關宇成的樣子,在白琇懷里瑟縮了一下。
怒歸怒,關宇成帶著這兩個“孩子”上了車。只是三人身上早已經濕透了,白琇和那小男孩冷得牙齒直打顫。
“叔叔,姐姐,你們好。”那小男孩略顯瘦弱,生得倒是俊秀。
“你好。”白琇熱絡地跟他打招呼,“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媽媽呢?你有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
小男孩一板一眼地回答:“我叫關樂凡,我爸爸是出租車司機,我媽媽是服裝店的員工。早上,媽媽帶我出去買東西,后來不小心走散了。我想自己乘車回家,可是好像乘錯車了……”幸好其間沒有碰見什么壞人。
“你也姓關?”白琇叫了出來,她來回打量了幾下關宇成和關樂凡,“啊,說起來你們倆長得倒有幾分相像耶,該不會是……”
關宇成真是忍無可忍了,重重地敲了白琇的頭一下,說道:“你腦子里又在想些什么?”白琇摸著頭上的痛楚,委屈地埋怨:“說就說嘛,你動手干什么?”
關宇成沒有理會她,啟動車子上路了。白琇繼續問小男孩道:“那小凡你記不記得家住在哪里?”
小男孩說道:“當然記得,我家在城郊西山腳下的H村。”
白琇聞言,笑了:“你還真是個小糊涂蟲。明明住在西山,往北邊來干什么?”關樂凡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由于大雨的影響,關宇成一行花了兩個多小時才到達西山腳下。關宇成極其準確地停在一幢普通的民居旁邊,而后座的關樂凡興奮地扯著白琇叫道:“到了,到了!”
關宇成對白琇說:“你帶著他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我們要早點回家換衣服,免得生病。”白琇點點頭,就下車撐起傘,拉著關樂凡的手去敲門。
“你是……”開門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她的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當她眼角的余光掃到關樂凡時,突然情難自禁地喊道:“小凡!我的小凡,嚇死媽媽了!”她張開雙臂將小男孩摟入懷中,緊緊地,仿佛不這樣就會再一次失去孩子一樣。
關樂凡懂事地拍了拍母親,道:“媽媽,我回來了。哦,對了,這位是白琇姐姐。”關太太真誠地對白琇說:“白小姐,真的是感謝你送我兒子回來。如果他被壞人帶走的話,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啊,瞧我這糊涂勁,白小姐你快進來坐一會吧!”
“不了,我和我朋友都淋濕了,再不回去換衣服就該生病了,真的不便久留。”白琇推辭。
“這樣,那你留個地址給我吧。下次,我帶小凡去看你。”關太太確實是認真的。
“不用麻……”白琇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關太太朝里間喊道:“峻哥,小凡回來了!你快出來,順便拿一下紙和筆。”不一會,走出一個男人,看上去很成熟穩重。關媽媽急切地說:“峻哥,這位是白琇。是她把小凡帶回來的!”
關先生把紙和筆遞給妻子,然后對白琇說道:“白小姐,很感謝你救了小凡。要不要留下來吃頓晚飯再走?”
“不用了,再不走,回到家就該很晚了。”白琇道。她又對關太太說:“關太太,這次的事情只是舉手之勞,況且小凡這么可愛,任何人見了都不會置之不理的。這里離我住的地方挺遠的,不必為此特地多跑一趟。”
關太太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受了恩情必要換回去的。見白琇既不愿吃晚飯,又不愿留下地址,有些急了。百般堅持之下,白琇無奈只好留了地址。
一旁的關樂凡問道:“白琇姐姐,你還會不會再來看我?”
“當然會啊,等我身體再好一點了,一定再來看你。”白琇揪了揪關樂凡的笑臉。
關先生有些驚訝地問道:“白小姐身體不好么?”
“前段時間受了重傷,幸好命大挺過來了。眼下除了身體虛弱了一點,其他也沒什么大礙了。”白琇并不想對陌生人提詳細情況。
倆夫妻對于白琇以病弱之軀送兒子回來,心中更加感激不盡,再三道謝。白琇在答應他們會再來看小凡之后,成功返回關宇成車中:“走吧!”關宇成點點頭,啟動車子走人。
“峻哥,你怎么了?”關太太見丈夫望著離去的轎車發愣。
“那是……”雖然大雨如瀑,但他永遠也忘不了那雙冷酷的眼睛。
“是認識的人么?”
關先生緩緩點頭:“是關宇成。”
“關宇成!”關太太被這個名字驚得花容失色。
回程的路上,雨越下越大,天色暗得更快了。白琇透過車窗,看著窗外的海上夜景,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關宇成感嘆著,這個丫頭還真是容易滿足啊!看她那副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中了彩票頭獎呢!他問道:“有這么高興么?”
“嗯,小凡能夠順利回家,我真的很為他高興。”白琇很直率地承認。
“可是,”白琇見關宇成把車停下來,問他,“你為什么停下來?”
“因為爆胎了。”關宇成很平靜地陳述著這樣一個“噩耗”。
“爆胎!”白琇緊盯著關宇成,“那怎么辦呢?”
關宇成道:“換胎。”這是簡單得令人吐血的答案。
“那打電話叫修車公司吧。”
“為什么要叫修車公司?這里不在修車公司的服務范圍,你叫人家不一定肯來。就算肯來,也要一兩個小時吧。再加上修車的時間和回家的時間,回家得幾點了?”關宇成對低效率和浪費時間有著與生俱來的深惡痛絕。
“你該不會要自己修吧?”
“為什么不自己修呢?”關宇成反問。
“可是這么大的雨……”
“這有影響么?”關宇成打開車門,稀松平常地下了車,仿佛外面只是在下毛毛雨一樣。在他心里,一千和一千萬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只是表現形式不一樣罷了。但是,白琇看著關宇成穿梭在雨中的身影,忍不住拿起兩把雨傘跳下車去。
“你下車來做什么?還不趕快上去!”雨水打在關宇成臉上,反彈出無數細小的水珠。
“我不要。”她我行我素地打開另一把大傘給關宇成撐著。關宇成見白琇不肯上車,一把抓住她的手,強行往車上拖。白琇使勁掙扎著說道:“阿成哥哥,我不會讓自己淋濕的,你就讓我給你撐傘吧”
關宇成堅定地看著她:“不行。”他沒有絲毫停下的打算。
白琇突然停止了所有反抗,使得關宇成意外地回頭看她。卻看見一雙頹然的眼睛,完全失去了方才的神采。
“阿成哥哥,我不是你的‘累贅’!”白琇小聲地啜泣。關宇成對她說哭就哭的作風有些愕然。
“阿成哥哥,我不想成為你甩之不去的包袱,我也想用我的方式去保護一個人。這樣真的很難么?”白琇的傷感,忽然讓關宇成意識到,這個女孩其實一直以來都有著一個心結。這個心結其實一直都在,卻也一直被他所忽略:這個女孩有多么堅強,也就相應地有多么脆弱;她在困境中樂觀,卻也極度缺乏安全感,害怕自己有朝一日被拋棄;她不想再承受失去的痛苦,甚至可以說是恐懼。
然而,這并不足以改變關宇成的決心,使他動搖的是接下來的那句話:
“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你對我的好,但我不能坐視你淋雨而無動于衷。這樣比生病更加難受!”
關宇成心有所動地望著白琇:“生病才難受,坐在車里怎么會難受呢?”
“真的難受。”發絲凌亂地地貼在滿是雨水的臉上,顯得狼狽不堪。但是就從那一剎那起,關宇成察覺到那張臉是那么溫柔而秀婉,是那么讓人目眩神迷,讓他有些移不開眼。人的認識的改變,有些時候就是發生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瞬。
“好吧,不過首先你要照顧好自己才行。”關宇成說道。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的臉上是多么溫柔,當然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內心沉睡已久的溫柔開始覺醒,雖然那只對一個人開放。
接著白琇驚奇地看到,關宇成換輪胎的技術可謂專業。他能夠熟練地使用各種工具,能夠輕而易舉地拖動輪胎,能夠精準地將各個零件歸復原位,就算是專業技術人員,也不會比他更加嫻熟快速吧?怪不得他在爆胎之后,還是那副淡定的樣子。
車子再次啟動時,白琇早已拋卻了剛才的陰霾,即使全身沒有一塊干的地方卻還是興高采烈的樣子。關宇成漫不經心地看了白琇一眼,將心中自身的那一點柔軟的感覺暫時擱置,時不時拿言語逗著白琇。
時間仿佛過得很快,兩人回到住處,舒舒服服洗了熱水澡,喝了一大杯板藍根,草草吃了晚飯,過了不久就回房睡覺了。但是,這晚關宇成第一次主動讓白琇和自己一起睡,他怕白琇今天被雨淋會感冒,跟自己一起睡會好一點。
只是,白琇還是沒有幸免于難。
第二天醒來,白琇只覺得鼻塞咽痛,眼淚還不聽使喚地一陣一陣流。沒多久,眼睛就紅得趕得上兔子了。反而,淋雨比較嚴重的關宇成還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他見她這副慘樣,非但沒有給予應有的同情,反而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讓白琇一整天恨得牙癢癢的,一有機會就把自己的眼淚鼻涕往他身上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