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復瞧了眼臺上一舉手一投足皆是不凡迷惑風情的人，此刻又多了絲慵懶的俏皮，離景沉思半晌，緩緩道：“這個人好像哪里見過？就在很久以前……”聲音漸若清淡迷離。

藍媚淡笑著應酬：“二少爺見過的識面廣，接觸的人也多，大抵是人的共性看多了，所以難免要覺得熟悉。不瞞您說，就在藍媚初次見到二少爺的時候，還有一瞬似曾相識的感覺呢。或許人有這種感覺是十分正常的。”不僅如此，那感覺曾一度強烈，像從畫上走下來的男子，在藍媚夜總會的曖昧燈光下，繪出一副流暢剪影。

離景輕描淡寫的扯唇一笑：“看來真是這樣了。”不動聲色地將指間燃盡的煙頭滅到煙蒂缸里。

然后，寂靜十余秒后，側身攬過藍媚，輕啄兩下她的嘴角。“今晚我還有事，先回離家大院。過會兒再來找你，去房間等我。”快速結束這個動作，揉了揉額角，起身離開。

藍媚望著半敞包間外的流光處，剛剛伏在她嘴角的男人消失得了然絕決。全然不復彼時柔情，一恢往日冷情。

低首間拿起杯中液體仰首喝盡，酒感微苦，混合了離景的，味道氤氳。

離景走出藍媚夜總會時，最后側首看了眼臺上依舊跳脫靈動的女人，唱著從未聽過的古怪歌曲，身姿擺動，帶動著臺下一汪紈绔人群，一起達到了癲狂狀態。微著笑意，自鼻腔發出一聲輕哼，看來這個夜媚即將要為藍媚夜總會帶來頗豐的收入，不少的財富了。“林木風，林爺，果然有幾分眼力，卻是個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

藍媚夜總會門外，離然操手靠在車門上，見離景自門廳里出來，沖他招了招手道：“二哥，這里。”

離景笑迎上去：“怎么不進去？”

離然粲然一笑，媚眼如斯：“我又不像二哥，里面有個紅粉佳人日日盼著等著。聽說里面又來了個佳人夜媚，看這架勢那些如狼似虎的浪子們又要熱血沸騰一次了，每次來個入眼的女人那些人都吵得要死，誰會想進去。”

“大哥呢？去了嗎？”

“已經去碼頭接貨了，里面狀態一切安好吧。”離然一邊開車門，一邊答他。

離景點了點頭，上車離開。

離然悠閑的打著方向盤，側過頭漫不經心的問他：“聽說這個夜媚是藍媚帶進來的，看形式風靡的趨勢比藍媚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離景嗤鼻輕吐：“這個夜媚倒有那么點意思，林爺看人的眼光果然十分獨道。”

離然怪“哦”一聲，興致昂然：“難得有二哥感興趣的女人啊，趕明兒閑下來了，我還真得去藍媚看看那個新出爐的夜媚，說不準也能像二哥一樣尋個私家情人呢。”

離景訕訕笑過，面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暗沉，全然不自知。

上海一角的夜濃墨一般的黑，黃浦江邊，零星幾點燈光，似乎還被江風吹散了。

離景靠在座位上，閑適地解開袖口的襯衣扣子，悠悠道：“張警司那邊什么情況？他最近對我們離家似乎很上心思么。”解開，看向窗外。

離然輕松一笑：“既然他這么上心，要不然給他點慰問品犒勞犒勞他。”

“這事先不急，看看狀況再說，只要他今晚安靜就行。”

車子駛到江邊停下。

隱在江風里的一伙人，正在驗收貨物，一個面相冷俊，卻俊美非凡的男子將手中的白色粉面放在指尖搓揉蹂躪一番，又放在鼻息處聞了聞。

對方一伙人面面相覷，隨著冷俊男子的動作一路看過去，只見江風將他吹得邊幅凌厲。

彼時一輛車子在身側不遠處停下，兩個同樣風華綽約的男子從車上下來，對著冷俊男子喚了一聲：“大哥。”

離風點了點頭，示意一切安好無恙。

離景淡掃了一眼面前的箱子，對身體一側的離然使個眼色，只見離然迅速將手中剛剛帶來的箱子交給對方。離風緊接著蓋好面前的箱子，拎著貨物上車了。

交易完畢，兩方正待自行離開。

遠處暗黑中閃爍了幾下晃晃的光，像穿透黑暗的薄霧，迷離撲簌，卻無形中打濕靜寂。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離然咒罵一聲：“媽的，晦氣，果然有人走露了風聲，將狗引來了。”

離景一抬手，阻斷離然口中的抱怨：“快走人，這里不益久留。”沒想到他們來得這么快。

對方亦是目瞪口呆，遂跟著重復：“對，不益久留，快閃人。”

他們雖不是上海人，但來此交易也有幾回了，對上海當前的盤查制度堪稱熟知，近兩年警署的張警司就像一只被特種訓練過，聞了白粉的風就會條件反射的狗。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離氏三兄弟，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大動干戈。在找到證據能夠將三個人繩之于法前，是不會松懈了事的。

然離家三兄弟在上海是什么人，上海商海里掙扎奮斗幾十年的，聽了這三個相比而言可稱毛頭小子的人，也無不聞風喪膽的。

離家三兄弟即是上海的傳奇，也是三個不折不扣的惡魔，無人真正敢與之一較高下。由其在趙景松觸犯了離老爺子后，離家三兄弟云淡風輕的將趙家幾代家業連根拔起，輕描淡寫的接替了趙家的家業，一切似乎只在一夜之間，這便更加展現了離家三個少爺的虎虎雄威。

“景，然，你們帶著貨物先藏起來，我開車將他們引開。”話落，立刻發動車子，在發動機遲緩的響了十幾秒以后，才驅車離開。

果然，剛剛隱在暗處的幾道光尾隨著離風的車調轉了方向，離風和離然見張警司已經被離風吸引了過去，當即拎著箱子從相反方向離開。

現下林妙言正坐在梳妝臺前卸裝，心中激動仍舊無法平復，完全沒想到現代音樂在這個民國的舊上海能這么受歡迎，本來還擔心萬一這個時期的人接受不了冷場了怎么辦，卻不想竟是如此熱情澎湃的一副場景。這讓她欣慰。

雖然她從沒想過在這里有一天能夠發光發熱亦或大紅大紫，只要能在這個異世時空里獨自生存下來，不用每天寄人籬下，擔心某一天會被趕至街頭她就心滿意足了。

彼時藍媚帶著林爺進來，林爺一臉掛笑，顯然對于挖掘到林妙言這塊寶很是心悅誠服：“夜媚，你今天的表現不錯，我很滿意，在這里好好干，我們藍媚夜總會是不會虧待你的。”話落將一沓民國幣面鈔票放到她手上。

林妙言抽了口冷氣，立刻覺得手上沉甸甸的，沒想到這個林爺出手這么闊綽，只第一次演出就給了她這么多酬勞，雖然她還不知道手上的錢到底與現代的鈔票面值是怎樣一種兌換關系，但這些錢直覺不少。施施的看了看手上的錢，直言道：“林爺，這有些太多了吧。”

林爺笑笑：“不多，只要你好好干，將來得到的還會更多。我很看好你。”

夜媚在一邊搭腔：“是啊，夜媚，林爺既然給你了，你就拿著吧，我們只要記得林爺的好，他是不會虧待咱們的。”

林妙言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兩人，她說：“那好吧，我就收下了，謝謝林爺，您放心，我會好好干的。”

林爺拍了拍她的肩膀，點點頭道：“這就對了，那好，你們聊吧，我就先回去了。”

林妙言見林爺出去了，畢方對夜媚犯難道：“這錢也太多了吧，拿著好么？”她還是習慣了等價交換，雖然現在的工資制度也是對剩余價值的一種瘋狂榨取，但畢竟不像現在這樣堂而皇之。

夜媚虛點了一下林妙言的頭，故作無奈道：“你啊，你讓我說什么好呢，這年代還有嫌錢多的么。再說，你知道他從你身上賺多少錢嗎？告訴你，給你這些還算少的呢。”

林妙方仔細琢磨掂量一番，也對哈，是這么個理。

夜媚見她將錢收起來，又說：“行了，快點收拾收拾回去吧。”

一經她提點，林妙言晃然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了，不知道這個時間回離家大院會不會引來什么麻煩。于是匆匆打點一下，對夜媚說：“真不早了，我走了哈，你還不去收拾收拾睡下么？”

夜媚嘆了口氣，淡淡道：“我還在等人。”

林妙言點了點頭，表示了然：“那行，我走了哈，明天請你吃飯。”

由于林妙言當夜只唱了兩首歌就把藍媚夜總會的氣氛帶到了高潮，接下來的幾個節目就相對顯得平淡，林爺一覺不妥，就請求林妙言加一場，本來要回離家大院時，又不得不應了林爺的請臨時加個段子，唱了首何晟鉻的《回不去》。這才又將她退場以后低下去的熱情重新帶動了起來，所以難免耽擱了些時間。

不過經過今夜的初步試探，讓她實實松了口氣，現代的音樂文化并不被這個時代所排斥，相反更能風靡流暢。

沒有，并不代表大家不喜歡，而是時代的文化水準還沒鑄就民國時期的音樂創造者達到這樣的造詣和修為。所以此番她即淪為了夜總會的歌女，就當一場現代與近現代的文化交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