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妙言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將一天的節(jié)目演練完畢又順帶交流了一下國粹，搓了兩把麻將。

晌午時分，藍媚吵著困乏，去睡午覺了，林妙言趁著當下清閑的空獨自到街上轉(zhuǎn)轉(zhuǎn)。

幾條街轉(zhuǎn)下來，民國時期的舊上海很顛覆昔日頭腦中的印象，外租界在上海灘的形成，華洋雜居，就連中國的傳統(tǒng)服飾也發(fā)生了潛在的變革。羽紗，呢絨，洋綢，花布充斥市場，并沒有想象中的單調(diào)。滾鑲，嵌繡這等傳統(tǒng)工藝做成的服裝反倒被置之邊緣。

初時雖從離家人的時尚穿著和藍媚工作人員的前衛(wèi)風采上已經(jīng)讓她感知到清朝的正統(tǒng)觀念早已在人們心目中松動剝落，衣服也已迅速被西方風氣。

但當課本上的東西和本著學生時代對舊時期的揣測，躍然眼前的時候，還是不免會產(chǎn)生一種歷史時局變幻的蒼桑感。

林妙言望著琳瑯滿目的服飾，受到了新風尚的鼓舞。這個時期既然已經(jīng)足夠開放，那么在原有的衣服上加些現(xiàn)代的元素就也并非無厘頭破空而入了。

索性放棄了出來時的想法，回想起當時段傾城給的衣服里有一件是黑色的，料子相當不錯，干脆改成黑色小禮服算了，高貴端莊，也省了破費。

時間宛如白駒過隙，來民國眼見有些時日了。

朱萌萌口中的生日派對也過了一星期之久，再沒見有個響動。

林妙言心中暗暗慶幸，興許她這個“鄉(xiāng)吧佬”就此躲過一劫了呢。

幸好當初懷了對二十一世紀的希冀及稍許的惻隱之心，在衣服上并未大動干戈地去花多少冤枉錢。改良后的小禮服，平日演出時還可以拿出來穿穿。

藍媚夜總會里的工作經(jīng)過幾日琢磨感觸也漸漸撐握了套路，平時除了演出，林妙言就窩在后臺不出來，省著撞到熟人引來羅亂。

不過離家人似乎極熱衷這種繁華的娛樂場所，其中以離景和離然最盛，一個晚上，不論遠觀還是近觸，總能碰上幾碰。

她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則避。但凡繞道三尺能過的，也絕不擦肩而過。

后臺工作人員閑來無事話家常時，也會常常談及此事，紛紛揣測藍媚魅力不凡，終于勾到了離家二少的魂魄，所以日日捧場尋樂，與之夜夜纏綿不休。

林妙言對這些八卦不欲全部茍同，至少離家大院每晚都能見到離景，反倒是她夜夜上演與廳中沙發(fā)癡纏不休的慘淡場景。如此可見，八卦娛樂的失真性。

但不得不承認離家人出來示人時的風度果然與窩里斗時不同，至少偽君子形象被他們演繹得即生動又成功。

除卻上一次兩人通道中狹路相逢之后，林妙言和離景在藍媚就再沒過交集。偶爾遇見，離景飄飄地瞧她幾眼，神色里閃過一抹似有似無的淡笑，就連嘴角的勾子也越發(fā)提得動人心魄。

就是這抹閃著篤定的灼眼之色的勾子另林妙言怵然，而且心生不安。

她怕，怕命運之神也傾倒在他的魂然魅笑下，編排出一場有一天她去乞求他的卑微戲碼。

然命格子烙在那里了，縱使世人千般不奈，也不見命運之神撰改一筆。

一陣暗黑腐濁的氣息正欲凝結(jié)成一張困人心智的大網(wǎng)，翻天覆地的向世人傾撒而來。

林妙言掃去心頭陰霾，聽到侍者的催促后準備上場。

后臺畫妝間的門口正與烈人打個照面，兩人極副了然的笑笑。自打上次一場較量之后，兩人關(guān)系較先前溫澤許多，林妙言覺得烈人其實是個極度爽郎剛烈的人，比離幾個家少奶奶要識交得多。

一絲未了的笑意陡然僵在臉上，心情一陣跌宕起伏后，步伐也一并頓住了。

離景正處在通往前臺必經(jīng)的過道上，穿著黑色襯衫西褲，靜靜地看著她。

林妙言周遭巡視一圈，有種四面楚歌的感覺，手中一慌亂，耳邊傳來一聲玻璃器皿碎裂的脆響，原來一不小心帶倒了通道兩邊裝飾用的大花瓶。

離景自故自地輕笑出聲，氣定神閑。

身體稍一前傾，順勢倚到墻面上，盯著她的視線沒作半分調(diào)適。

他眼眸微瞇，心中細細數(shù)算了一下，眼前這個擾人心智的女人有多久沒這么近距離的觀摩過了？沒想到她竟如此泰然，他不動，她便真能視他不見，反倒讓他欲罷不能了，如今似半點松懈的希冀都沒有。

離景輕吐氣息，嘆了口氣。

林妙言低頭看了眼花瓶的碎尸，心底逃竄出一絲凜然之氣，不動聲色地白他一眼，打算飄飄地打此經(jīng)過。

走過他身邊時，除了那兩道從頭到腳打量的灼灼目光，世態(tài)還算淡定，林妙言暗暗松了口氣。

松到一半，突然驚呼出聲“啊……”趕緊回頭看了一下身后，離景兩眼迸發(fā)著碎玻璃似的光，正勞勞攥著她的手腕。

“離二少爺，你要干嘛？”林妙言驚嘆出聲。

離景撐了撐額頭，故作無奈的苦笑狀：“你好像一點都不想我么？”颯爽中著了絲魅惑的嗔怪。

林妙言哭笑不得，抬頭諷刺：“二少爺？你瘋了吧？”調(diào)情調(diào)到她這兒來了，也不看看她林妙言是不是吃素的。

離景勾起嘴角：“我想你，有什么不對？”這個女人的興致訕訕刺激著他的不悅感官。

嘲弄的笑顏在林妙言的臉上散開。

彼時通道一端跑過一個服務(wù)生，看到眼前兩人拉扯的場景，愣了一下，然后說：“夜媚小姐，該你上場了。”

林妙言轉(zhuǎn)過身看她，眼里放射欣然的光：“謝謝啊，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轉(zhuǎn)頭對離景道：“快放手，離少爺，我還要演出。”

離景沒有回頭看那個服務(wù)生，側(cè)身靠著墻站在那里，大手一擺：“去和你們林爺說，先換別人上。”風姿卓然。

服務(wù)生望了眼暗影處的離家二少，隱在暗光里的一個側(cè)面就已卓越得另人無法呼吸，他吐吞了一下口水，顛顛道：“好，好，我這就去和林爺說。”

林妙言心中的唯一一點光影，當即幻滅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