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離家幾個少奶奶紛紛上樓休息去了。
離家三個少爺閑散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各揣心思。
離然轉首分瞧了兩人一眼,突然開口說道:“不如……給林妙言在洋行里找個打雜的事情做吧,她畢竟是我們離家少奶奶,在外面做下人這事傳出去,對我們離家也不好。”
離景不緩不慢地回看了他一眼,輕笑了聲,涼涼道:“收起你那不該有的情緒,不要插手到我的事情里來,要知道,根本就沒有人認為她是離家少奶奶。”對于離然這份太過顯而易見的姑息,被離景摧毀得像空氣里一粒微不足道的煙塵。
離然被離景清冷參半的提醒撞得腦子嗡了一下,停頓半晌,著了他慣有的不羈,饒富興趣道:“就算二哥不承認,林妙言是離家二少奶奶這個事實也是不容爭辯的。”
離景邪睨了他一眼,眼睛滑過一絲深沉,起身朝樓上走去。走到樓梯一半,飄飄的吐出一句:“既然你知道她是離家二少奶奶就好……”
屋子內頓時陷入寂靜。
離然下意識看了一眼離景的背景,沒有吭聲。
離風環視了眼離家大廳內燈火輝煌的建筑物,似對著周遭可見的煙塵輕吹了口氣,眼神冷淡,表情沉默。起身走過離然時,拍了拍他的肩膀:“上樓睡吧。”跨出幾步,又補了一句:“不要惹怒你二哥,他的脾氣你不是不知。若真憐惜她,不動聲色地幫了也就罷了。這種小角色上的安置怎么會難得倒你離然。”
離然一雙黑白分明的耀眼鳳眸頓時閃爍了兩下輝煌的光彩。
由于先前已經考慮到寄人籬下主權淡薄的這個通體了然的邏輯問題,林妙言匆匆洗過澡,驚魂不定地從浴室中跑出來,一抬頭,就見離景立在兩三米遠的地方,正操手冷冷看著她。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低頭檢查衣服是否穿得妥貼,可有暴光的嫌疑。直到看見全身包裹得堪稱一絲不露,才茫然松了口氣。
離景緊緊鎖了下眉頭,偏頭諷刺笑開:“林妙言,看來你是忘了我在這個房間里跟你說過的話了。”一副怕他饑不擇食的驚恐相。
那日離景刻薄的話語像天空飄著的浮云帶著兀自傷感的色調在林妙言的頭腦中穿行而過,當時自己奄奄郁郁的氣息鋪天蓋地的砸過來,讓她頭昏腦脹。
“別以為我會動你,就算我把你賣出去供別人享用,也不會動你一分一毫,因,為,你,臟!”
林妙言懶懶地揉了揉滴水的發,斟酌半晌,對于他曾經一招見血的話語反倒安心異常。
遂一本正經道:“二少爺,您放心吧,妙言雖說天生愚敦非常,不過二少爺的話我還是不敢忘記的。”至少她還不想將身體滄為一個“古人”的瀉欲工具,縱使那“古人”燦若雕塑。
戶外月光清藍歡愉,透過門窗灑在臥室內的大床上。
離景一雙眼定在林妙言身上,從上到下一番打量。面前女人明媚的眸子和懶懶的笑嫣,讓他生成一種太過逆來順受的錯覺,刺激著他有一種想將她的面皮撕開,看看她的靈魂到底是怎樣一副另人驚訝的面貌。
林妙言接收到離景的異樣眼光,恐懼以優美的拋物線形式直直砸向她,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兩步,轉身去床上拿被子打算快點到客廳中去睡。
微微晃出的手腕被離景一把攥住,疼得她齜牙咧嘴,當即邊緣浮出血痕般。
林妙言慌亂的轉過身子,橘色燈光下一張熟悉而英俊得令人發指的臉,此刻卻全然演變成她心底最原始的驚怵。
面對他犀利的探究目光,那個隱藏在這俱身體下的現代靈魂蠢蠢欲動,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她輕輕喘著氣:“你要干嘛?”
“你到底是誰?”離景冷笑著盯著她的眼睛。
林妙言埋藏在心底的深度恐懼瞬息爆發,心田當即袒露一方無法填滿的空洞:“你什么意思?我不懂……”
離景凜冽道:“你父親當初真的是初于良心發現救我父親?你嫁進我們離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會就是這么安之若素地等著我休了你吧?”話間將她拉近幾分,手中力道有增無減。
這個女人全身散發著霧一般迷幻氣息,卻又閃著太過清靈的光,只是這雙供人淪陷的雙眼,就絕對不是一般山村野婦可以比擬的,所以她的心里到底藏著什么詭異的算計,她如此從善如流地任他離家人漠視的目地又是什么?這一刻,這一切疑問充斥著他的心漲漲的,他忽然很想將這個別樣的女人弄清。
林妙言痛得緊鎖了眉頭,兩雙大眼忽閃著凄離的光,一切有種舊事重提的感覺涌上心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會來到這里……我也不想嫁,不想做一個陌生人的沖喜新娘……我想過我自己原本的生活,不想被這種陌生時空的氣息吞噬侵染……可是我回不去……”她茫然的望著窗外的月光,一時之間有點感傷。
她是真的不想啊,一朝穿越全然改變了她所有命運,異時空里的恐懼一度度讓她無法喘息,可是……她無能為力。
離景盯著她有些渙散的情緒,心中莫名一疼,一陣同力的窒息感瞬息閃過之后,手上的力道不覺察的放松幾分。
順著她的目光抬頭,瞇著眼睛看了會兒窗外的月光,忽被一股古老的氣息擊中,因為太過古老,所以茫然無措后就獨留一片渺茫。譏諷厭惡仍舊占了獨領風騷的勢頭:“林妙言,收起你那凄零的表情,我知道你絕非表面上來得那么簡單,不管你力圖我離家的財產,還是少奶奶這個位置,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一切,你都將一無所有,我離景就有剝奪你擁有一點一滴的本事。”
林妙言驟然平靜地抬頭看他,半晌,她說:“當離家少奶奶能得到什么?跟著你離家二少爺又有什么?或許什么都有了,可是,就是沒有未來,而我林妙言想要的,也只有……未來。”其他的,她都不想要,這個未來,她似乎企及了兩世之久,二十一世紀陸仁那里沒有得到,然又是心底太過企求的,所以似乎這個“未來”就變成了她林妙言的一個宿愿,生生不息的追隨碾望著。到現在早已分不清是心有不甘,還是真的想要嘗嘗陸仁給的‘未來’是什么味道。
有些人的愛情,什么都有了,卻唯獨沒有未來……
離景被她的話震懾了心弦,見鬼般厭惡地甩開她的手,聲絲微惱道:“滾,給我滾出去……”他從未想到從一個山村野婦嘴里挖掘到的,卻是說他叱插風云的離家二少……一無所有。
他還沒能從人生第一個憐憫的目光中回過神來。他亦沒想過有朝一日一個平淡窮匱的女人說出的,他會真的給不起。
一得釋放,林妙言像抱著個本世紀最大的福音,半刻不敢耽擱旋風似地出了門。
跑到樓梯一半的腳步卻頓了下來。
她想到了那個背景是那如血般的殘陽,被晚霞染紅了的遼闊大海的沙灘上,在這個錯亂的時代里,她不需要別人幫她溫習,她依舊記得他最初在陽光下的一個側面,他修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龐,挑起腮邊被海風吹亂的發。
借著在柔軟的海灘上追逐而殘留下的慌亂氣息,他微喘著柔聲道:“妙言,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一直都要你,什么都給你。”
她抹了把臉上滾滾而下的清淚……可是唯獨沒有未來。
繼續先前的步伐,朝客廳里走去。
二樓轉角處,一個面若美玉的男子,靜靜俯首而立,目色深遠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