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風抱臂倚著辦公桌上,對椅子上的離然單刀直入:“最近上海灘的黑市交易似乎有異樣響動,你和景平靜地視而不見是真的沒有感知到風吹草動還是另有打算?”看來一些老狐貍真當他們離家人睜眼瞎了,按耐不住心中放肆的欲念了。
離然拿起一支筆自如的繞著拇指打轉轉,意有所指道:“這事大哥怎么跑來問我了?至于是誰大哥不是很清楚么,真讓三弟為難啊,你說我是視而不見?還是稍作姑息呢?”話落以手支頤,微微笑開。
離風不買他的帳,仍舊一本正經:“不要拿我來說事,你知道我對段傾城不會姑息,而且……你也不是看在誰的面子上會輕易手軟的人。”他的行事作風,他很了解。若大的上海灘魚龍混雜,看似無波,實屬亂世不已,離氏家業一如既往的平穩運轉,少不了他離然中間環節的巧妙運作。又豈是個會姑息手軟的主。
離然淺笑不語,半晌,悠悠說道:“現在動之過早,我和二哥都認為此時是引蛇出洞的最佳時機,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個不要命的敢隱在我們離家的背后,拿我們離家人當炮灰使喚的。敢撬動我們撐控領域的冰山一隅。”
離風從桌子上起身,拉了拉前襟,了然玩味:“看來上海灘又要有人被連根拔起了。”
“這就是離景的事了,我說得不算。”起身走出書房。
等林妙言醒來時,疼痛已經帶著氤氳的熱氣隱匿在微弱的觸感中,夢里似有一雙大手,灼熱滾燙地覆在她冰冷的小腹上,很有點蠱惑人心的味道,于是醒來后,她忍不住對著虛幻的夢境滿足地道了聲謝謝。
這一覺睡得時間不短,從朱雀府一出來,幾乎就一直處混沌狀態,中間能感覺出有人幫她擦了汗,還喂了甜湯,然后就一睡至末。直到白日隱退,整個房間陷在一片朦朧里。
她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上海灘的景象入目即是,通體散著一層悠然的紅光,陌生而迷離。站在現在的位置向外看倒有點眺望彼岸的感覺,忽然覺得上海灘很遙遠。伸出手,指尖就靜靜地停頓在玻璃上,林妙言有幾分神游,覺得自己像天外的天體,與上海灘分處宇宙中兩個陌生的星系里,即便相遇了,也是要擦肩而過的。
所以,她一定要離開。
早晨從離家大院里出來,天還在下雨,嘀嘀噠噠的水聲在腳邊響起,雨水摻雜著泥點濺在敞露的小腿上。
盛夏時節的上海,混合著夏季濃重的熱流氣息在細雨中穿行而過。街上行人來去匆匆。雨勢漸大,眼見瓢潑似地飄蕩下來,雨水順著她柔軟的發絲絲滲入,滲到肌膚上。
林妙言黯淡的眼神中透出懊惱,出來時本來有機會返回去拿傘的,可是一想到沙發上離然炯炯的目光,便不自覺地打起了退堂鼓,一咬牙還是沖出來了,現在也只能干干承受被淋成落湯雞的命運。
透過繁密的雨絲,林妙言晃然停在了路中間,藍媚身著淺藍色暗花紋的旗袍,打著一把同色小傘沖著她微笑,像胡彥斌唱起的絕別詩。
記憶如同一張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大網直直地撲下來……
莫小久打著一把與衣服同色系的傘,站在陸仁樓下的雨中望著她,然后對她說:“妙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我已經是陸仁的人了,我的心抵擋不住愛情的攻勢。”
所以,她選擇在她們多年以共的友情面前舉手投降……
所以,她在林妙言銳利的眼風下棄甲逃走……
所以,她林妙言的生命里注定不能再有莫小久……
所有,莫小久成了林妙言一生的隱痛……
藍媚將手中的另一把傘遞給她,目瞪口呆地指責:“夜媚,你傻了吧,這么大的雨不帶傘就罷了,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發呆。”
林妙言“嗯”了一聲,又恍惚地補了一句:“藍媚,我有沒有說過你像我的一個朋友?”
藍媚已經幫她撐好傘:“說過,你還問過我,我們是不是認識。”順手幫林妙言拍打身上的濕漬。
“真是有點像呢,剛剛有一瞬讓我想起她了……”
藍媚默了一下,沒吭聲,走了幾步側首看她:“如果有人成了你心中執念,而那種執念又是耿耿于懷的怨恨和心痛,那么不如忘了吧,讓自己釋然,省著自己心痛。”
林妙言轉過頭看她,僅撲捉到一個憂傷的側面,然后不再說話,細細體味藍媚的話和她日日所執的微痛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