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風的瘋狂另他震撼,那樣一個理智精銳到接近無情的男人,竟能做出這樣茫然荒唐的舉動。為了一個女人寧愿身負重傷不去醫治,也不把行蹤透露給任何人。
用生命做賭注的癡戀是灼熱還是冷感?
這種感覺他最清楚不過,是僅對一個人的癡纏,對所有人的涼薄。因為,他亦如此。
離然緊緊相握的雙手微微顫抖,像還是十幾歲的孩童時第一次拿起槍馳騁殺場,沒有恐懼和退縮,有的,只是滿心壓制不住的顛覆。當時他的手就在微微顫抖,像現在一樣。
“林妙言,馬上要見面了,真期待你現在的樣子。”離家二少親自出馬,她歸來的日子當真不遠矣。
至今,還沒有哪個人是他離景的對手。
沙發上靜立半晌的男子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說不出的繁復苦澀。
“二少爺?您真的要親自去嗎?大少爺也不在,這邊英租界的洋人怎么辦?還是我帶人去找吧。”許林上前一步,忍不住心中疑慮。
離景深邃的視線獨斷的掃過他,聲音冰冷:“你們也要有本事能夠找到人算啊。”離風他太了解不過了,生意場上一分的心思用在這上面,就足足另這些粗人領會上一些時日的。
他離景至今還沒生出放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跟別人躲貓貓的這份耐心。
許林躊躇地退到一邊,不再說話。
離景帶人準備出發,臨行前,眼中執滿咄咄,倒也十分從容:“真以為你們三少爺只是黑道上一等一的高手么,哼哼,太小瞧他了。今晚通知林爺守安插人手將藍媚夜總會圍住,只要一見到洋人安插的人,無一利外地干掉。其余的聽三少爺的安排就是。”
話落,黑色轎車已經隱去車身的脈絡,吞沒在上海灘的人流里。
待離景一干人抵達南昌時,黃昏已至。
離景率先停下車子,倚在車身上吸煙,晚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目光干凈沉寂地注視著天邊紅霞。
景致妖嬈溫綿。
幾下手下望著最前端的二少爺,不禁面面面相覷,此情此景不忍前去打破,又耐不住心中疑慮。
此前二少爺的心急如焚,可謂天地可鑒,這一會抵達南昌了,卻反倒漫不經心起來。
“二少爺,我們不馬上去找大少爺和二少奶奶嗎?段爺的人會尋著咱們的蹤跡趕來的。”一個兄弟已經跑過來,問出心中疑問。
離景優雅地吞吐煙圈,煙霧中鳳眸微微瞇著。
輕描淡寫的神色里散出一干二凈的獨斷,揣測的端倪寥寥不見。“等等段爺的人,丟下了可如何是好。”
尋問的人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見二少爺唇畔浮起笑意,深不可測的眸光已經投向遠方。略一遲疑,閃身退下。
“林妙言,妙言,別的男人肯拿生命下賭注把你帶走,我就能用生命當籌碼把你贏回來。”輕如薄云的口語,傾刻被晚風吹散。
一根煙裊裊燃盡,離景打開車門準備出發。
“直接去信人來報的‘豪門’賓館。”
“可是,二少爺,大少爺一定已經帶著二少奶奶離開那里了,去了不是撲空嗎?”
今日二少爺的行徑當真有諸多疑慮另人十分不解,二少爺明知此去定尋不到二少奶奶,卻還要一意孤行。而且故意給段爺的手下留下時間,讓他們迎頭趕上這一說更是另人費解。
疑問不待追問明白,前方二少爺已經驅車離開。
后面也趕緊驅車跟上。
“豪門”賓館里,離景目色含怒,像無邊的暗夜炯炯直視著昨夜離風與林妙言共同睡過的大床,好似它是一個灼他心肺的罪證,讓他怒火焚身。
一想到她與其他的男子共踏而眠,全身的血液就冰凍得不能流竄,每動一下,都發出冰塊碎裂的“嘎巴”聲,仿佛骨骼連至全身都將一起癱瘓。
眉頭微微一蹙,桌上的茶具就已全數落地,發出混亂的碎裂聲。驚得手下一陣側目。
“都給我出去守著,段爺的人一來,立刻開槍。不要趕盡殺絕,一定要放進來,我在這里候著他們。”旋即抿唇坐下,手卻早已拔上烏發。
說不出的焦躁煩亂。
此刻思緒凌亂的離景,看起來更似一頭威風凜冽的雄獅,讓人望而卻步,不敢觸及。手下兄弟只一瞬就已散去。
房間內的掛鐘發著滴嗒滴嗒的聲響,鏤花鍍金的西式懸帳后,離景靜心地感受著床榻上虛無的馨香,這一刻心心念念的女人似就在自己的懷中,低聲嬌婉地細喚著他的名字。“離景……景……”
房中朦朧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將他的俊顏裝飾得一片堂皇富麗。
外邊驟起的槍聲打破他心中的寧靜,床上男子不緊不慢地起身,嘴角笑意邪魅清冷。
響聲竄行幾許,室外人嘈雜的尖叫聲在離景聽來,好似美妙韻耳的招喚曲,驅使著他的女人一點點靠近。
房門被迫踹開,段爺的人瘋狗一樣的沖進來,見到室內只離景一人,不禁一愣。須臾,有備而來的猛利槍火已經瑟縮地射出。
來之前特意帶了充足的人力,以免留下段爺自己都無法抵御的后患,離家少爺的奪命功力個個了得,怎能不讓人心生畏懼。
為了茍延殘喘的保命,就算膽卻異常亦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房中只有離二少爺一人安靜如許的呆著,且輕而易舉的將他們放進來,明顯就是要將他們一舉殲滅而設下的陷阱,來人枉然的揣測著。只是任誰也沒想到離二少爺竟一反常態收了平日的凜氣,任子彈直直穿過自己的胸膛仿若才思及起要抬起手中的槍反攻。
直到他的手下凄厲地喊出:“二少爺……”
段爺的手下才恍惚意識到,今日的成就絕非夢一場,上海灘雄威凜冽的離家二少正正倒在自己的槍下。
也是意料之中的,就算死,離景手中的槍還是有本事拉上所有人跑去墊背,就在他倒下去的那一刻,眼中精光再次閃爍微余,手中的槍火依舊銳氣不減的風發,招招畢命,當真無人能及。
離家二少,當真無人能及……倒下去的人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
一群手下迅速蜂擁上來,抱起倒在血泊中的挺拔身姿,個個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嚎:“二少爺,二少爺……你不能死啊……”
在那個血色的黃昏過后,在南昌通往上海的征程中,迅速風靡上海灘離家二少離景的死訊。
聽說,他戰無不勝,最后卻死在無名小輩的槍下。
聽說,他血衣染盡,依舊掩飾不住絕世的風華。
聽說,他思慕一個女子,行為眼見魔障,已然無判斷能力。
聽說,他死前細念一個女子,喚名林妙言。
街邊女子呆呆望著讒言不盡的人群,沒有想哭也沒有多悲傷,眼淚卻大滴大滴的流下來,流了滿臉的淚水,肆無忌憚的在臉上縱橫,煩躁得止也止不住。
離風嘆了口氣,將她拉進懷里:“想哭就哭出來,心痛是止不住的,沒想到你的心還是被他拿走了,我永遠勝不過他……”
只覺心口疼到抽搐,她的頭就伏在他的傷口上,滲出的血液染紅她的額發,血染的妖嬈誘惑。
她說:“我沒有想哭,只是眼淚就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