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公館內,看似無波的和絢下正被一朵深度恐怖的暗云籠罩不散。
“離景真的死了?他真的就這么輕易的被我們的人干掉了?”莫說離家人不信,就算是自己派出的人手,仍舊不敢相信。
“回段爺,千真萬確,離家大院已經開始籌辦離二少爺的喪事了。”莫管家蒼老的手掌微微一陣顫抖。
干之前是一碼事,沒想到做完了又是另一碼事了。
蒼聲懼意再起:“段爺,我們得小心防范了,離家人是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離然那小子怕是還沒學會善罷甘休。”
段爺冷哼出聲:“莫說是他,就算是離風,字典里也照樣沒這個字樣,所以在離風回來之前,我們一定要找到摭風擋雨的大樹,在離家辦理喪事的這幾天快去聯系日本大佐,就說我們段家愿意同他們合作,作為占領SH市場的跳板,但日本人一定要保我段家周全。”就算段家雄威正盛時,也已然無力與離家相抗衡,莫說現在了。此刻既然和離家深怒已結,想要相安無事,就只能借助外強力量了。
莫管家點頭應允。
廳門被人一把推開,兩個傭人摻著潺弱如云的段傾城進來,好似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得灰飛煙滅。
劈頭蓋臉就是這句:“爹地,你殺死了離景?你怎么能殺了他?你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啊。風生死不明我沒與你作過多計較,可是,你怎么能對景下毒手呢?”
段爺一見女兒雨打芭蕉似的面容,彈簧一般從沙發上起身,親手摻過。
“傾城啊傾城,到如今你還沒有看透嗎?你自己看看離景把你傷成了什么樣子,若不是那顆子彈是貼著心臟擦過去,今天籌辦喪事的人就是你爹地了,女兒啊,醒悟吧,離家人絕不是你的良人。”情到悲憤時,段爺忍不住嘆息悲憐。
段傾城已然泣不成聲。
“可是,爹地,你知道的我愛他,他就在我的心里,縱使痛,也仍舊無法摘除。就算要報負,也是他活著供我一點點折磨,豈能任他這般痛快了事。”纖手砸向胸口,扯動著傷口撕痛染血。
眾人趕忙阻止,場面頓時慌亂不已。
“夠了!傾城,你能不能懂點事,讓爹地省心。現在段家這個樣子還不都是你的一已私情鬧的,你倒底什么時候才能長大啊?!”
段爺一聲悶喝,段傾城驚恐得頓住手中動作,兩行清淚反倒流得越發肆意。
“爹地,女兒不孝,導致今天這樣的局面。可是離景我就是放不開。我要去見他最后一面,否則我這許久的感情情何以堪啊?”
“什么?你……你想氣死我啊,他們離家人正算計著怎么讓我們段家人陪葬呢,你還主動往槍口上撞,你不是尋死嗎?”恨鐵不成鋼的惱意充斥段爺蒼桑老化的心肺。
段傾城看到段爺的怒氣,坐在一旁只是刷刷地掉淚。
莫管家嘆了口氣,上前開導。
“不如就讓小姐去吧,離家人雖噬血,但也算正人,不會在小姐這個時候為難她的,更不會在離景未下葬時擾了他安眠。就讓大小姐去看個明白,以后也就死心了。”
段爺斟酌不語,半晌,嘆然道:“好,你去吧,讓段爺陪著你去。小心傷口,你與離景的孽緣也該有個了結了。”
深巷盡頭,另一個女人驗證只一夜間上海灘風傳不休的言論后,也終于潺弱不堪地站不起身來,貼著深巷作古的墻面,哽咽得全身顫抖。
藍媚悲傷的身形被周遭薄薄的霧氣纏繞住,昨夜那一點點他會生還的希冀也在今朝徹底粉碎。
原來,呼風喚雨的男人終有一天也會幻化成風雨。
我不就是在等待這一天么?可是,我的心為什么會痛,痛得無法喘息?
“妙言,我心中的那張剪影真的破碎了,他帶著我很久很久前的夢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嗚嗚……妙言,他死了,他真的死了……嗚嗚……”
林妙言又一次從夢中大汗淋漓的坐起身,在看到床邊站立的高大身形后,終于忍不住驚叫出聲:“啊……”
離風抿唇淺笑,坐向床沿幫她擦拭頭上的汗。
“作惡夢了,你的膽子原來這么小,我是人又不是鬼。”
晨曦中望著離風的閑暇愜意有色彩繽紛的美感,林妙言心有余悸的心口稍稍安頓。吁了一口氣道:“夢里有人哭,有人喊我的名字……很悲摧的那種,嚇死我了。你怎么一早就出現在我房里?”
離風手上的動作微微停頓,眼中溫綿的光隱去,靜視林妙言幾秒。
“跟我回上海吧,你不是要找黑幕黨殺字絕。”
林妙言幾乎不加思縈的否定:“我不回去,人我可以自己找,我說過了……”
“景死了,我要帶著他的少奶奶回去參加他的葬禮。”離風輕飄的話語即時斬斷她的否絕,緊繃的神色下漾起落寞的痛觸。
他的心在聽說這個消息的一瞬,悶痛不止。一直以來這個即安逸又狂野的弟弟讓他堪嘆造物神奇,艷煞驚人。離景在他心里像綿絨的悠藍色,靜靜的吐放著優雅又帶了溜金邊的輝煌。卻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種奇異瑰麗的色彩會折射成干涸的血紅。
就是離風臉上那點從未謀面的痛觸,扭動著林妙言麻木僵硬的心緒,軟綿綿的無力,像天邊飄蕩的云朵,綿綿的落寞孤寂。
她的手抓上他的衣角,嘴角動了動,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么。
離風只覺頭痛欲裂,按了按青筋迸起的太陽穴,起身到窗邊吸煙。
散亂的日光灑到他身上,像是蒙著一層細灰。
林妙言如何也沒想到,笑著離開上海,有一天要含淚回來,悄無聲息的抹掉眼眶跌落出的不知明的淚水,目光幽靜地望向窗外。
離風蹙起俊眉,耀人的神色罩籠住她。
“還在生我的氣?不讓他們找到亦不帶你回來,我是有理由的。”
林妙言扭動了一下身軀,似倔強地掙脫他目光的束縛。聲音清冷平靜:“呵呵,別和我講理由,無非就是耍著我好玩,是我笨,我如何沒想到離家少爺神通廣大怎么可以落破到成為逃兵呢。離家的洋行和手下還不遍地都是,你又怎么可能孤身流落。大少爺連命都可以不故及了,想來是很閑的。”
離風泰然的望著她,片刻不語,手中打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泛白。
“是我故意隱藏起來不被找到,我倒寧愿用這條命來換你,沒想到……搭上了我弟弟的命……”
林妙言被他微苦的平靜震撼,陡然轉過頭看他,車門正正被人打開。
“大少爺,二少奶奶,真的是你們回來了?!”管家一聲喜悅的驚詫。
入目是離家大院奢華隆重的葬禮現場,跌伏的人群齊齊將目光投射過來。大院廣闊的空間驟起一陣細念的旋渦。
原來,已經到了離家大院。
林妙言無措的看向離風,他已經命管家將車開走,望向正廳的黑眸一凜。
幾日的溫綿散去,依舊一如往昔的凜冽寒息。
“你不是要找殺字絕嗎?我帶你見識見識為民除害的黑幕黨殺字絕的領頭人。”話間拉起她的手直直奔正廳而去。
越往里去,白綾黑照越發顯目灼心,林妙言覺得臉上有溫潤的液體似在緩緩流下。
堂前離然神色復雜莫測,定定注視著瞳孔中不斷放大的人形,忽然覺得悲傷得已經來不及思念,而思念又將整個自己湮沒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