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所謂冷宮,便是不與外界相通,被囚該宮殿的嬪妃們,不經當今圣上恩準,不得踏出冷宮半步。那里鮮少有人來,服侍的奴才奴婢也少,通常許多被關之人,不是缺少自食其力的能力而活活餓死,便是因為常年累月無人理,無人談心,寂寞得含恨而終。因此,所謂冷宮就是一座死城,但凡進來之人,便是再難翻身,如坐牢蹲監一般。
安公公塞了一枚沉甸甸的銀子給看守冷宮之門的管事,那人一見銀子便兩眼大放光芒,立即放行。
本以為,冷宮的院子定是長滿了雜草,草叢還落了一片枯枝敗葉,但安公公從邁進冷宮的門檻就與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時值八月,適逢院子中央一棵高聳入云端的月桂樹,朵朵沁香入鼻的小花,競相開放。樹下還吊著個一看就知精心編排過雙人秋千,風兒輕輕,給人一種錯覺,仿佛看到一紫衣女子,像仙子降臨般,在秋千上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院子里也并不見一棵雜草,平坦干凈,靠院墻角的一排,還種滿了形形色色的名貴花枝,枝葉茂盛,含苞欲放的花苞按耐不住期待與向往,微微搖晃著。
令人安公公頗感意外的是,居然還有幾棵只有皇上內殿才能見到的精致盆景點綴其中。如鶴立雞群王者,呵護著那些迎風招展的奇花異草。
“孫皇后何在?”安公公望著一排簡陋的廂房,一時還真看不出孫皇后究竟被人安置在哪間?
院子靜得出奇,只聽月桂樹的花葉沙沙作響。
“孫……”
“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狗奴才,擾了哀家的美夢?”只聽得一聲慵懶之色打院子最東邊的廂房傳來。
安公公不由得喜出望外,遁聲急走向第一間東邊廂房的門前,一甩拂塵,甚為恭敬道:“老奴安以然見過皇后娘娘!”
“安公公……”屋里人頂著一頭雞窩頭嗖地從床上堅了起來,火速打開門,沖到安公公面前,然后就在對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雙手重重拍在對方的肩上,熱情招呼道:“安公公,好久不見!太后可好!軒兒可好!”
即便孫皇后表現得異常堅強,但眼眶里仍是蓄滿了濕意。也罷,被貶來這里,任再意志堅強的人,估計也是九生一死的下場。孫皇后若不是一心踮記著她的皇兒,或者早就一尺白凌,見了閻老爺。
“回娘娘!大皇子與太后如今的處境都不太好,若非如此老奴也不敢冒死前來找娘娘相商!”
“什么,軒兒和皇額娘都有危險?什么情況,快進來細細說與哀家聽……”孫皇后一聽大皇子有難,頓時眉頭緊蹙,伸手一抓就將安公公拉進了屋里,雖然說這個冷宮大院只她一人,但她還是擔心隔墻有耳,果斷把安公公請進去。
安公公將門窗都關嚴實之后,便將如今太后與大皇子的處境如何?皇帝又如何設計陷太后于水深火熱…皇后如何挑事刁難等,全盤向孫皇后托出。
孫皇后認真的聽完,閉著嘴,沉思了片刻后,才道:“麻煩安公公回去告訴皇額娘,如今皇后的眼線遍布宮中,她著實不宜過來與哀家見面,至于軒兒……”孫皇后頓了頓,“他的處境其實也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么危險,如今皇帝的心思,路人皆知,他只想劉皇后與太后娘娘斗個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漁翁之利,軒兒畢竟是他的皇長子,雖說失了勢,他還是會顧及一些的,不會加害于他。如今怕是只有劉皇后那個蠢貨一人蒙在蠱里,甘愿去當皇帝的炮灰,要置太后于死地??伤跄芡耍瓦B當今圣上都不敢明著動太后一根毫毛,她居然還敢惹事挑事,當真把太后給惹惱了,那后果…不容我說,安公公您也知道!”
“娘娘分析得極是…”安公公聽罷,猛地點頭,由衷地傾佩孫皇后的大智慧。
“安公公你且回去,好生護著皇額娘,并叮囑她,只要不踏出大佛寺,必能逢兇化吉。至于軒兒…”孫皇后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來,突然叫道:“你說皇帝要讓他與一個傻子成婚…”
“回娘娘的話,此事也并不全是皇上的意思,大皇子自己也十分贊同這門婚事,所以太后娘娘即便心里不太愿意,但也不想捋了大皇子的意,也持默認態度!”安公公真是忍不住蹙了蹙眉頭,這件事他可是從一進門來,就稟報過孫皇后,她為何到現在才有反應。
孫皇后十分了解自己的兒子,只要是他看中的東西,不論是人或物,那就是唯一。當然,她的寶貝兒子也并非博愛,泛濫的愛,可是有一定鑒賞能力的,不可能隨隨便便就應了這門婚事,那么,其中定有貓膩,她且靜觀其變就好。
送走安公公,孫皇后對人生的領悟又多了一層意識。如今她可是要做婆婆,當奶奶的人兒了,往后再也不是她與軒兒母子倆孤軍奮戰了,所以她好好地活著,不光只是活給皇帝那混蛋看,還要為兒子與兒媳以及未來的孫子而活。
*
且說沈玉自從聽自家娘親說了要被冊封太子妃一事,那可是盼過早晨盼日落,也不見圣旨下達,整日心神不寧,煩躁不安。一日,她見二夫人打點行裝,要入宮見梅貴妃,她死纏硬磨,終于征得二夫人的同意,以貼身丫環的身份,一塊入宮。
梅貴妃也為眼前局勢弄得好不心焦,也不知這樣一直拖下去,還得拖多少時日,才能把事給成了。她今日召二夫人進宮來,就是為了商量對策,她還真怕皇后太過堅持,并搬來掌握兵中大權的父兄一同威脅皇帝,到那時自己可就一點勝算的把握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太子與太子妃的人選都被皇后一家人包攬了去。
沈玉頭一回進宮,如一個鄉下妹子進了京城,看什么都希奇。一時驚嘆得“哇哇……”一時又對旁邊的稀有事物指指點點,惹得二夫人時不時投來眼刀子,以示警告。要知道這皇宮大院,若不得宮中主子召傳,是不可隨意入宮,萬一被人發現,可當刺客論罪。沈玉這般高調,必會招來旁人側目,指不定一個狀子就告訴到了梅貴妃的死對頭皇后那兒去,到時不但他們母子小命不保,還要連累梅貴妃受罰。
想到此,二夫人不敢再放縱沈玉胡來,雙手緊緊攢住女兒的手,在耳邊恨鐵不鋼地叮囑道:“玉兒,這里可是皇宮,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你的身份,我們娘倆都會死的……”
沈玉這才安靜了下來,但眼睛還是極為不安份,左顧右盼。在打一處回廓經過時,她見到一襲白衣的男子坐在另一處回廓的涼亭,提筆望向那一湖碧綠相映的湖水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深深吸引了她的眼球。
按捺不住好奇心,沈玉偷偷俯在二夫人耳邊,指著那男子的方向,低低地問道:“娘親,那邊可是哪位皇子的宮殿?”
二夫人不明所以,匆匆掃了那個方向一眼,便道:“那是太子殿下的宮殿!”
“太子爺…”沈玉頓覺全身血液逆流,一想起剛才那位白衣男子輕逸飄然的身姿,雖看不清五官如何,可光那模糊的身影,就足以讓她甘愿傾盡一生來愛慕之至。
遠去,視力奇好的展五見遠處有人走動,便湊到大皇子耳邊說道:“主子,手下見二夫人攜一貼身丫環行色匆匆前往福祥宮的方向,可待手下前去一查虛實!”
連傲軒的視線仍在那湖中那幾朵清出于塵的荷花身上,仿佛并未聽到展五的話。
展五一時心急,便走上前去,遂見主子提筆朝湖里的荷花瞅了幾個時辰,躍然紙上的卻是一位嬌美俊俏的姑娘,那姑娘分明就是相府的沈素姑娘。展五偷偷笑了笑,不忍心打擾主子,便自己拿了主意,遁著福祥宮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