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秋節,被一層薄薄的陰霾籠罩,讓我看不見天空本身的顏色。
手機又一次歡快地響起,不用看我也能猜到定是李微微那廝等得不耐煩了,意圖用手機狂轟亂炸我一番。望著堵有前方的車輛,我無奈的聳聳肩,就算這會李微微要在電話里吃了我,我也無計可施,因為我的車沒有翅膀,無法騰空飛起。
向李微微耐心地解釋一番之后,我雙手握著方向盤,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不經意間,視角定在一道熟悉地身影上——這個世界真是狹隘,我居然能在這個遠離家鄉的陌生都市,見到我前夫的身影。
早聽人說,他結束了五年的國外生活,成了一個渾身都鍍著金子的海龜,卻不想,他居然也沒有留在Z市,也來到了A市。所以,我相信這個世界真是狹隘的。
又過了半小時,前邊的車終于有緩緩移動的跡象,而相隔了一個車道的那抹身影,也早已隨著車流離開,讓我已是無跡可尋。
車子緩慢開了四十分鐘后,我來到了A市很有名氣的華夏大酒店。停穩了車子下來,一抬頭就見到李微微站在酒店的大門口四處張望,我便配合揮了揮手,加快了步子走了過去。
李微微似乎這才看到了我的身影,臉上立即燃起激動不已地喜悅表情,我淡淡地勾勾嘴角,心想,我不過遲到了半個小時而已,這丫頭的表現是不是太夸張了些。
只是,當一道身影掠過我,走向李微微,而李微微的視線也隨著他移動時,我才發現原來是我自作多情了。那個走向李微微的背影很龐大,幾乎擋住了我與李微微的視線,但我仍能猜測出,李微微此時此刻,一定掉進了蜜罐里,甜得不行。
從今天早上上班開始,李微微就一直在我耳邊念叨,她父母給她找了一個中意的對象,而且那個對象還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的一個男孩,后來因為雙方家庭搬遷,便失去了聯系,不想時隔十年之后,兩家人又彼此聯系上了,而且,還是男的未婚,女的未嫁。
李微微就直呼那就叫做緣份。
我直替李微微感到高興,做為一個大齡剩女,能夠與失散多年的青梅竹馬邂逅,是何其幸運的事兒。此次見到那抹高大的背影,覺得與身高足有一米七三的李微微著實般配,看來這次李微微注定是當不成老姑娘了。
當我為之欣賞的笑容還掛在臉上,而那抹高大的身影轉過身來,順著李微微的手指朝我看過來時,男人那雙深邃的眸光,瞅到我的那一剎那,微微一怔,然后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復雜神色。
而我,亦是連整個背部都僵住了。再次感嘆,這個世界實在太小了!在這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城市,前后不足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居然兩次見到了離婚足足五年的前夫。而且,他還是以同事兼好友的相親對象。
我率先反應過來,強扯起一抹淡淡地笑意,伸出手來,“你好!我叫肖曉曉!”
男人寬厚地大掌便握了過來,時隔多年,我發現我對他手掌的溫度居然還是那么熟悉,似乎感覺塵封多年的心房,那扇緊閉地門,就像被一陣狂風襲過,晃動了兩下。
“你好!我叫楚凌風,很高興認識肖小姐!”那廝居然比我還會演戲,穩重地說道。
接下來,李微微挽著楚凌風的手,而我則刻意與兩人保持一段距離,直上了酒店的包間。一路上,總感覺有一雙眼睛時不時向我掃來,而我這個大燈泡,只顧著低下頭玩手機,隨此之外,我真的難以抬起頭去坦然面對當前親密無間的兩人。
終于到達包間,那座席上,除了坐著李微微的父母,還有一對陌生的中年男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兩個人應該就是楚凌風的父母。真是悲哀啊,我當初與楚凌風結婚半年,都不曾見到過他的父母就離了婚,如今李微微與楚凌風才第一次相親,就驚動了二老,果然是同人不同命。
為了不引起那四位家長的注意,我刻意保持低調,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不過,耳邊還是傳來了李微微幸福得快要飛起來的聲音。她說:“凌風,我終于知道這么多年,我為什么把所有追求我的男生都拒之門外,原來,原來我的潛意識里,是在等你……”
男人便淡淡地回應:“果真讓你等到了!”說話間,男人還用眼角余光朝我這邊掃了一眼。
李微微的父親示意服務員上菜,隨著一盤盤精致的菜肴端上來,那餐桌上的氣氛更濃。李微微一直不動筷子,只是看著旁邊的男人優雅地吃著,男人問她,為什么不吃?
她便瞇起好看的月牙兒眼睛,微微搖頭,“我不餓……”
這時,一直坐在楚凌風另一邊的中年女人似乎終于發現了我的存在,她的眼神與楚凌風十分相似,一樣的犀利,當她的視線掃向我時,微微愣了幾秒,然后她又蹙著眉朝楚凌風掃了幾眼,但嘴唇動了動,卻并未說話。
我想,她應該是認出我來了。雖然我當初沒有見過楚凌風的父母,因為他們當時還在國外,可彼此都有通過信,還寄了照片。所以,即便沒有見過面,對彼此的樣貌也是十分熟悉的。
本以為,那個外表看起來極有修養的女人,會在這種場面有所節制自己那不可一世的性子,不想她忍了不足五分鐘,還是斜過眼來,昂著鼻孔瞅著我說:“這位小姐好面熟啊?”
我但笑不語,尖著筷子,夾了一只清水蝦放在盆中。或許是我的這種淡漠態度惹惱了那個女人,才讓她顯得咄咄逼人,只見她便接著問道:“小姐可是姓肖,名曉曉?”
我沒來得及點頭回答,李微微就在一旁接了話,“是的,伯母,她是我的同事,肖曉曉!莫非您以前認識她?”楚母的話說敏感的李微微立即產生的懷疑,忙不迭地問道。
“不,我不認識她!”楚母的眼里分明還蓄含著絲絲恨意,但她卻連連搖頭否定。楚凌風似乎對我們之間的交流,沒有半點興致,自始自終都在優雅地用餐。
李微微顯然不相信楚母的話,眼睛毫不掩飾地滑過一抹質疑,但很快便被楚凌風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吸引了過去,便一時之間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便借故起身朝洗手間走去,心口像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似的,悶得難受。一千八百個日夜,我都在自我催眠,認為楚凌風當初棄我而去,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沒想到,我盼了五年,等來的重逢,卻是在好友的相親會上。
五年,我已由當初稚氣未脫的小姑娘,蛻變成今天的成熟女性。退去嬰兒肥的臉龐,讓我的輪廓顯得更加的精致,只是為何眼神看起來總是那樣的黯淡無光?原來,當多日來筑起的希望,轟然倒塌的一瞬間,一條鮮活地生命,可以變成行尸走肉。
這樣也好,只有讓我置死地而后生,才能重燃起生活的希望。可眼角的淚,還是不爭氣地滑落,是在忌奠我那已然消失殆盡的愛情么?
鏡中我,雙眼通紅,精致的妝容也花得一塌糊涂,卻在這時,我透過鏡片看到斜靠在后方的一道身影。——居然是楚凌風。
我突然就深切地意識到,那廝是來看我的笑話來了。于是,我像渾身長滿了刺的刺猬,迅速擦干眼淚,把自己偽裝起來,笑著轉回身去,然后深深地看了男人了一眼,拎著手袋,準備從他的身邊穿過。
我的手,卻在下一秒被他緊緊地捉住,我居然在他的眼底見到了怒色,隨后,他說道:“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
我扯動嘴角,忍著手臂地輕疼,勉強地輕笑起來,“楚先生你認錯人了嗎?我們這才第一次見面……”
“不許笑!”男人的眼底泛過一抹刺痛,他霸道地朝我吼道。
我卻倔強地掙脫了他的鉗制,與他面對面站立,并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滿腹哀凄地說道:“難道在你的面前,我就只有哭的權利,沒有笑的權利嗎?”眼角的淚,很快便不爭氣的滑落。
曾幾何時,我幻想著有一天,我若再見楚凌風,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撲進他的懷里,哭個痛快,把這五年來的思念之若,如數倒盡。可如今終于盼來了那一刻,我卻一句真心話都不敢說出口。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他已是我好友的男友,我們之間注定要成為過去。
男人深邃地眼底滑過一抹心疼,那修長的手臂便毫不猶豫地將我摟進懷里,使勁地搓揉著我的脊背,仿佛要將我揉碎了般。
他在頭頂說:“這五年來,你過得好嗎?”
“……”僅僅因為這一句話,我的鼻子就更加酸澀得厲害,嘴唇幾乎被我咬破,卻依舊掩蓋不住我嚶嚶地哭聲。我想說,沒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能過得好!
可那話終是于被我吞咽下肚,此時此刻,一切的一切,對于我來說,似乎都不重要了。我從微微的眼里,看到了幸福的光芒,我不能殘忍地破壞它,更何況,我與楚凌風分明就已經成為過去——從他甩下《離婚協議書》摔門離開的那一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