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山洞深處燃起一簇火苗,照得四周忽明忽暗,陰氣森森。
一身灰衣,頭發虛白的老者蹲在火苗旁,將手中又細又長的刀子放在火上烘烤,直到刀尖變得通紅,蒼老的臉龐才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拿著‘消毒’完畢的尖刀,老者站起了身,來到石床旁。
床上躺著一個人,手腳都用麻繩綁住,嘴里還塞了東西。
聽著她沉穩的呼吸聲,老者露出一排黃牙,咧嘴道:“死而復生,冷面羅剎果那廝然沒騙人,總算被老夫等到了。就讓老夫看看,你這個女娃兒身上究竟長了一顆什么心。哈哈哈”
猙獰笑聲如鬼魅吟唱,使得陰氣森森的山洞更添詭異。
燒紅的刀,眼看就要沒入床上之人的心口,卻從洞外飄進一陣梅花清香。鬼醫眼一凜,顫聲道:“冷面羅剎?”
“哎呀,老家伙,你叫我有什么事?”伴著調侃的輕笑聲,一襲白衣的冷面羅剎忽閃而至。
鬼醫一頓,拱手作揖:“不知冷面羅剎大駕光臨,老朽有失遠迎還請恕罪。”說著,用袖子擦了擦一旁的石凳道:“您請坐。”
該死的瘟神,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壞了我的大事!
“哈哈,我們是什么交情了?還用得著這么客氣嗎?”斷水流翩然落座,斜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說:“你剛才說什么死而復生,指的就是她?”
鬼醫眉毛一抽,早知道就別說這么大聲了。拂袖拭去滴下的冷汗,賠笑道:“不是不是,您一定聽錯了,哪來什么死而復生呢,呵呵。”
以前在暗地里罵了一句:冷面羅剎是過街老鼠,不知怎的就傳進了他耳里,就被迫搬了三次家。現在要是被這個瘟神知道自己騙了他,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冷面羅剎玩。想著,面帶惶恐的往后縮了一步,將手中的刀子藏于身后。
斷水流哦了一聲,笑道:“剛去拆了馬如龍的房子,經過這里就來看看。你要是有事的話,盡管忙,不必招呼我。”他一直都是個隨和,大度又有君子之風的人,所以剛才‘那廝’兩字的賬等會再算。
馬如龍,季陽城城主的大名。堂堂城主的房子,又豈是說拆就拆的?鬼醫心里打了個顫,哪怕他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鬼醫見著馬如龍也得避開,他卻去鬧事,現在還有心情‘看望’自己。要是被心胸狹窄的馬如龍知曉自己與冷面羅剎有瓜葛,還不得端了他的老窩?天曉得,一直以神出鬼沒為美譽的他都快躲遍整個沉淵大陸了。
鬼醫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大爺,小的無事可忙。”真要忙,那就是趕快搬家,躲到一個讓斷水流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咿?難道我讓你為難了?”斷水流‘愧疚’的看著他。
“不不不,怎么會呢?”老大,你那眼神很恐怖的說,能不能別看了?
“這樣哦。”斷水流喃喃自語,眸光陡然一冷,沉聲道:“那還不動手!”喝斥的聲音嚇得鬼醫身子一抖,差點跪下。
這人怎么這樣?翻臉比翻書還快?鬼醫恨不得能一刀把他劈成兩段。
與鬼醫想法一樣的人不在少數,只是迄今為止二十年,從沒一個人得手,別說將人家劈成兩段,恐怕連人家衣角還沒碰到就嗝屁了。不然,你以為天下第一狂這個稱號是騙來的?
拿刀的手不停顫抖,鬼醫縱橫江湖一甲子用刀入神,第一次不知道該怎么下手。但人家發話了,可到底是要他救人還是殺人呢?
“大,大俠,您想要我救,還是殺?”話一說完,鬼醫恨不得能咬斷自己的舌根。這么好的實驗品當然是用來實驗,又怎么會是救呢?
能死而復生的人,他生眼睛以來只遇到這么一個!
“嗯。”他應了一聲,模棱兩可。要怎么做,有他什么事?但捕捉到鬼醫眼中一閃而過懊惱,懶懶道:“殺……是不可能的。我要她完好如初。”
都說鬼醫殺人手法一等一的絕,就是不知道醫術是不是也能獨步天下?
“啊?”鬼醫錯愕,他又不認識這個小女娃,救她干嘛?
斷水流眨巴著眼睛,問:“有意見?”表情無辜至極。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鬼醫汗滴滴的剝開單無雙的衣服,赫然發現單薄的身體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
鞭傷、刀傷、劍傷、燙傷以及凍傷層層疊疊,新舊交替,根本體無完膚無從下手。
她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沒想到卻受到這般待遇,簡直比他鬼醫還殘忍。最嚴重的還不在這里,肋骨斷了五根,大腿骨粉碎,左手手肘是斷開幾次又重新接上的,以至于綁在一起的雙手出現極不對稱的幅度。
太狠了!
鬼醫咬牙,拿出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做成的萬靈丹給她敷上,再動刀將碎骨黏上。
直到天亮,才虛脫般的跌坐在地上,而原本坐在一旁的斷水流卻不知去向。
床上的單無雙被裹得嚴嚴實實,像一個木乃伊。
“女娃,你欠我一條命。”鬼醫說著,抹了一把冷汗,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鬼醫懵了。
藏在石壁中的寶貝連同單無雙統統不翼而飛,就連掛在腰上的魔晶也沒了。那是他大半輩子的心血啊!最最可惡的是,那個殺千刀的斷水流還在他臉上刺了幾個大字——城主府是我燒的。你讓他怎么活?
鬼醫想著想著,悲從中來,不禁趴在地上嚎啕大哭,開始后悔自己來到這個世上,更痛恨自己得罪了一個叫斷水流的人。
而事主,卻正站在杏花樹下賞花,一副人生真美好的愜意模樣。
單無雙經過鬼醫的圣手,已經轉醒。
望著陌生的環境,她笑了,虛弱卻明媚。命不該絕,應該就是這樣的吧。
三日,整整在床上躺了三日,單無雙才勉強能下床。
這是一間彌漫著梅花清香的古樸木屋,除了一把椅子一張床一面屏風外,什么也沒有。窗戶開著,能看見屋外靜好的春色。
單無雙想,三日來也不見有人來過,主人應該是個寧靜脫俗的女子,才會住在這個與世無爭的桃花源悠閑度日吧。即使沒見到主人,她心里還是飽存感激,除了感謝她救了自己一命外,更應該感謝她給了自己一份踏實。
五歲懂事以來,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常常在父親毒打母親的夢魘中驚醒,然后一個人抱著枕頭窩在角落哭泣到天亮。可現在,她卻睡得很香甜。
下了床,走到屋外,便見著一個潔白如雪的背影斜倚在杏花樹下。
暖春的杏花開得正盛,冰清玉潔的花瓣襯著嫩黃的花蕊,空靈如九天宮闕中微微一笑的仙童,陽光灑下,泛著柔和的光,心都跟著暖了起來。
可樹下的身影,卻比枝頭的杏花來得更美。
雋秀修長的身姿,一頭垂到腳踝的微卷長發,慵懶而不失飄逸,浪漫中帶著俏皮,宛若空谷幽蘭又似山中精靈,明明矛盾偏偏又融合得無懈可擊,讓人錯愕,又覺得本該如此。
單無雙好奇了,第一次對一個人的背影感到好奇。
“謝謝。”
語言不足以表達她的感激,但若不說,就更不安。
“你可以走了。”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分外悅耳,但沒什么情緒。
單無雙心下一驚,竟是個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