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院子名叫“錦繡閣”,相比較別的院落,我的院子雖然大且位于主導地位,可是卻人煙稀少,凄涼得很,看上去就像一個碩大的冷宮。
我不記得我在里面呆多久了,我只知道我度日如年,這些日子以來,不知是培訓出來的成果,還是天生使然,我發現我的心境在迅速老化,總是喜歡獨自坐在窗前發呆,有時就算看著一根樹枝也能發呆很久,腦中空空無幾,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木然的坐著……
最近,我更多的是看著玉簪發呆,現在的心情已沒了當初初見它時的興奮,看著它越久便越是傷感,看著它安靜的躺在我的手心,我就會聯想到它是否也曾在另一只手心停留?那只手的主人有一張絕世風華的麗顏,有著冬日陽光溫煦的笑,他看著我的時候是溫柔的、是寵溺的……
他現在怎樣了?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因為我突然不在身邊而不適應?有沒有焦急?有沒有想我?
每每想到他,我的心口都會堵得慌,思念如洪水般泛濫,想他想到心痛卻無能為力……我慢慢用手揪住胸口的衣襟,試圖讓那份痛楚能夠平攤開來,不要堵在一處。
尚于歡啊尚于歡,我好想你,你是否感受到了,我想你想到心痛,想你想到不能呼吸,我好想現在就飛奔到你身邊……可是不能啊,我是尚于禎的“妻子”,盡管是假的,但是在世人眼中,我就是他的妻子,無法澄清,無法辯解……我該怎么辦?
老天,給我一條出路吧——
“少夫人……”春兒的聲音。
“啊?”
我的思緒被打斷了,我猛地回過頭去,是春兒,而那個位于她身后的大山卻不容我忽略。
我的情緒還沒完全調整過來,腦中閃著三少爺俊美的面孔,霧眼迷離中,卻在瞬間撞上一雙似乎能洞穿一切的黑色深眸,我猛地一個冷顫,迅速清醒過來,忙起身恭敬地行禮,一個標準且優雅的福身,施施然道:“妾身給爺請安,愿爺萬福安康!”
執玉簪的手腕輕輕一轉,便不著痕跡的將玉簪收于袖中,雖然整個過程迅速而冷靜,我仍然心虛地直冒冷汗,仿佛這種拙劣的把戲都被他看在眼中一般。
一會兒,上頭才傳來那道低沉的聲音:“不必拘禮了。”聲音絲絲沙啞,仿佛有著無盡的痛苦卻還要裝出一副隨意的態度。
我緩緩站定,抬眼看向他,春兒不知何時已退去,尚于禎仍然站在原處,未曾移步,背后混沌的陽光隱隱在墻壁上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身影,盡管背著光我還是能清晰的看到他憔悴的臉色,蒼白無力,心力交瘁,仿佛很久沒有睡過,但脊背依然挺拔,依然給人安全感,依然讓人想依靠……
他沒有言語,只是看著我,很深的看著我,眼神復雜,是我讀不懂的那種。
我心中暗暗苦笑,原來我這么多天來的訓練,對他依然是無效的。
他,仍然看不懂,不管處于哪個角度,他都能把自己藏得很密實,不露空門,讓人無從下手。
良久,他才迸出一句話,如炸彈一般在我心田平地炸開——塵土飛揚,血肉模糊:“三弟病發了,很嚴重,已經昏迷三天了……他一直叫你的名字。”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講完這句話,在那一瞬間,我看到尚于禎臉上閃過絕望和釋然的表情。
我無法理解一個人的臉上怎會出現如此矛盾卻又協調的表情,也無法理解尚于禎為什么會在絕望的同時感到釋然……
我也來不及細想,我只知道那句話撲面砸來的時候,砸得我迭迭后退,差點站不住,我本能的抓住桌沿,慢慢穩住要下滑的身體,心上泛起一種異樣的疼痛,疼到我反胃,疼到我想吐……
所有的鎮定,所有的偽裝全部打破,我來不及,亦不想再裝作對他毫不在乎,尤其在我聽到尚于禎說‘他一直叫你的名字’時,所有自制都崩塌,崩塌,變成一堆廢墟,荒涼,荒涼……
這些日子的辛苦訓練全都白費了……
我恍惚地看著尚于禎,但我的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只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我分不清那是尚于禎還是尚于歡……
我慢慢地走向他,觸摸他。
那身影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卻不言語亦不再動彈,只是任我肆意地撫摸他,從手臂一路攀爬至臉龐,從嘴角到眉眼,每一寸,每一寸,一點一滴與尚于歡的記憶,恍恍惚惚在心中流淌……
突然,一滴晶瑩的淚珠調皮地從眼中竄出,眼前瞬間清亮,眼中放大的面孔赫然是大少爺,我不禁呆住,移動的手指也不禁停滯,整個人都定格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不能言語,淚水無法自制的順頰滑落,越滑越快,留成線,留成小溪……
我們無言凝望著對方。
突然,他輕輕的緩慢的將我拉入懷中,我無力地靠在他的肩上,淚水肆意狂流,很快浸濕他的衣裳,他環抱著我,一只手輕撫著我的背,另一只手慢慢收攏,將我緊緊擁在懷中,我隱約聽到他喃喃自語:“我不是他,不是他……”我心頭微微慌亂。
明明知道這是不該有的行為,卻怎么也舍不得離開這個寬敞的懷抱,它讓我覺得分外有安全感,好像所有的災難都無法靠近它,在這里是安全的港灣……
尚于禎卻突然放開我,拉住我的手便跑,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裙擺絆倒,重重的向前跌去——
一股力量將我整個人騰空抱起,我又仿佛回到那個在天上翱翔的夜晚,我本能的雙手勾住他的頸項,他頓了一下,便飛快地抱著我沖了出去。
從我的“錦繡閣”到“墨景軒”還是挺長的一段距離,我看著他飛奔出“墨景軒”依然沒有放下我的意思,忙止住他道:“放我下來吧,我現在好多了。”
我可不想重蹈覆轍,往事重演,如若這次再被人看到,那就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尚于禎定定看了我一眼,便乖乖的放我下來,我腳剛一著地,便擦過他身邊,飛奔出去,三少爺,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