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潛伏在“笑云山莊”，就是在等這一天！我一開始，便覺得他不尋常，沒想到他的目的竟是要行刺娘娘……

不行！我不能讓他這么做！他和尚于妍，誰都不能出事！我一陣心驚肉跳。

何況，尚于妍身邊的幾個侍衛(wèi)，個個渾身警惕，目光如炬，一看就非等閑之輩，必定是大內(nèi)高手，加之尚于禎的功夫也是深不可測。他縱然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是那么多人的對手！

眼看他就要拔刀，我來不及細想，猛地跳到他面前，他顯然嚇了一跳，狠厲的眼神僵硬了一下才趕緊轉(zhuǎn)換開去，他深深地埋下頭，沉聲道：“少夫人，有何吩咐？”我看到他的拳頭在身側(cè)握緊，指節(jié)泛白，拳頭微微顫抖。

我深吸口氣，定定心神，壓制住“怦怦”亂跳的心，才指著他和他旁邊的仆人，盡量用平淡的口吻道：“你們兩個，隨我來。”

常在剛才的樣子似乎已失去理智了……我一定要找個機會暗示他一下，怎么能這般沖動行事？真讓人擔心。

我剛要帶著他們離開，尚于妍的聲音卻猛然頓住我的腳步。

“大哥，大哥，大嫂呢？”尚于妍甜美的聲音格外興奮，美麗的鳳眼在人群中顧盼生輝。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我正左右為難之際，突然看到春兒，頓時眼前一亮，忙喚她過來，低聲吩咐道：“春兒，你現(xiàn)在就帶這兩個奴才去廚房把我為娘娘精心準備的點心呈上來……一路當心點，別搞砸了。”臨了，我加了一句，怕常在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食物上，卻又不能明說，只得悄悄暗示春兒，想來她是個聰明人，應(yīng)當明了幾分。

春兒看向我的眼色，微微愣住，似乎不太能理解，注視我一會兒，終是點點頭，帶著那兩個仆人匆匆離去?？粗麄兊纳碛跋г趥?cè)門，我才微微松了口氣。

猛然意識到所有人的目光還都停駐在我身上，我心頭一緊，忙迎上前去，對尚于妍一個優(yōu)雅的福身，施施然道：“妾身給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大嫂無需多禮，自是一家人，大嫂以后隨大哥叫我一聲妍兒就好？”尚于妍盯視著我，美麗的鳳目一抹精光閃過，她輕輕笑道，“聽說，何家千金知書達理，優(yōu)雅迷人，單看這雙眼睛便知傳言不假啊……大嫂的眼睛畫得真是漂亮，好獨特的手法?！?/p>

“娘娘見笑了，景初這等拙劣手法哪能跟宮中蕙智蘭心的女官們相提并論？這也是景初的初次嘗試，覺著模樣還過得去，便湊合著出門了，還怕冒犯著娘娘?！蔽夜Ь吹鼗氐?，態(tài)度大方而得體。

“怎會？妍兒喜歡還來不及呢，嫂嫂什么時候有空，可以教教妍兒啊，妍兒也好回宮中炫耀炫耀，順道讓那些個笨手笨腳的奴才們見識一下大嫂的手藝……”尚于妍輕輕拉住我的手，盯視著我，仿佛在思索著什么一般。

我被她尖利的目光注視的有些不自然起來，手心微微出汗，心中一陣惶恐，面上卻依然含笑道：“能得娘娘一聲稱贊，景初受寵若驚，莫說景初是否有空，景初本就是閑適女子，其他不敢說有，時間倒是一大把，娘娘不論何時光臨寒舍，景初都歡迎之至，榮幸之至……”

尚于妍輕笑，鳳目微斂，饒有興趣地看著我，道，“嫂嫂說話倒是有趣得很，第一次聽說時間也可以論‘一大把’的，好像銀票，還可以抓在手中一般?！?/p>

“時間雖不是銀票，但的確可以抓在手中，手中抓的是虛的，注入心中的才是實的?！?/p>

“嫂嫂真是睿智卓絕，聰明過人，聽嫂嫂一語甚讀十年書啊?！?/p>

“謝娘娘夸獎?！甭犞遣恢前琴H，是稱贊還是諷刺的話，我權(quán)當是夸獎，臉不紅，心不跳的接收。

“嫂嫂，不難看出你是個聰慧、美麗且高貴的女人，也難怪大哥看著你時，眼睛一眨不眨，像著了魔似的?！鄙杏阱麑χ杏诘澮魂囨倚?，尚于禎臉上閃過不自然的神色，微微撇開目光，尚于妍卻抓住我的手，又道：“妍兒也隱約能瞧出嫂嫂面紗下精致的輪廓，想來嫂嫂應(yīng)當是天姿國色，妍兒很是好奇，嫂嫂何故以面紗示人？難道是嫂嫂太美了，大哥舍不得讓別人瞧了去，只愿留在房中任自個兒細細欣賞品味？”

旁邊有人附和著偷笑，紛紛看向尚于禎。

“妍兒！”尚于禎拿眼瞪她，卻也無奈，只得輕輕搖頭，并不過多理會她。

“娘娘莫要過于好奇，景初只是平凡之姿，怕娘娘真見著了反倒要失望，何不保持著一份神秘，多一絲想象？這般半透明的景象豈不更添詩意？何必那般赤裸裸呢？”

“哦？這么說，我們都是赤裸裸，就你一個人穿衣服了？大家聽著了，趕明兒都用面紗蒙上，否則便是赤裸裸！本宮不喜歡看人家赤裸裸的，誰要是赤裸裸了便視為大不敬……”尚于妍皮笑肉不笑著，眼中浮起一絲怒意，眾人也附和著一陣哄堂大笑，個個心中卻沒底，不知她所言是真是假，是該記上心頭還是一笑而過？

“不過，本宮亦不喜歡半透明，且不覺著有詩意，本宮喜歡真相！”尚于妍臉色一整，那個高貴，不容侵犯，不容抗拒的妍妃娘娘又回來了！說罷，就要伸手摘下我的面紗。

真是“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都不假，在尚于妍身上似乎能隱見到皇上所擁有的一貫氣勢，洶涌澎湃且喜怒無常！

我僵住，臉色煞白，鼻尖出汗，一時竟不知做甚反應(yīng)。

“妍兒！”尚于禎大步走上前來，一把將我擁入懷中，順勢躲過尚于妍欲摘面紗的手，緊張地看了我一眼，不禁有些怒道，“不要嚇著她！你大嫂身子尚未康復(fù)，為了迎駕你，不得不抱病出迎……前陣子她不知何故出了一臉的疹子，怎么都不見好轉(zhuǎn)，近些日子剛剛有點起色，退去了不少，但不幸臉上的疤痕遲遲未消，還不知會不會留下什么后遺癥……你是要當眾揭她的傷痛嗎？”保護欲十足。

我看著尚于禎剛毅的側(cè)面，他緊張的態(tài)度，仿佛是真的疼惜我，才這般著急的。尚于禎啊尚于禎，你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我微微冷笑。

尚于妍看著發(fā)怒的尚于禎，一時呆鄂住，不知作何反應(yīng)，仿佛從沒見尚于禎這般疾言厲色過，美麗的眸子黯了黯，一點點受傷的痕跡……目光突然轉(zhuǎn)向我，微微沉思，情緒變幻莫測，星眸輾轉(zhuǎn)間，已然變天。

只是眨眼之勢，她便收住了那份鋒芒，臉上隱隱泛出愧色，像做錯事的孩子，拉著我的衣袖，可憐兮兮的求饒：“嫂嫂，嫂嫂，我錯了，妍兒知道錯了……妍兒不該貪圖好奇，一心想窺視你美麗的容顏，卻沒顧及到你的感受，可是妍兒并不知道嫂嫂的臉上有疤痕，如果早知道妍兒才不想看……不是不是，我是說妍兒保證會一心陪著嫂嫂，不惹嫂嫂心煩……對不起啊嫂嫂，俗話說的好‘不知者無罪’嘛，你就原諒妍兒這一次小小的失誤吧，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看大哥的臉色好可怕，像要吃了我一般……妍兒看著會做噩夢的，嫂嫂，你沒有生妍兒的氣，對不對？如果嫂嫂原諒妍兒，沒有生妍兒的氣，就笑一個吧，嫂嫂快笑一個吧……”

真是拿她沒辦法，一會兒精明，一會兒天真，變幻不過轉(zhuǎn)眼間，這般懂得分寸，又知道“對癥下藥”的聰惠女子，難怪會得到皇上的寵愛。我無奈的對她笑笑，溫和道：“娘娘，妾身怎會生娘娘的氣呢？妾身能有緣與娘娘親近，已是萬分榮幸，小女孩子家的難免有好奇之心，也是正常之事，情理之中，怨不得娘娘，是妾身以面紗示人，冒犯了娘娘，得罪之處還請娘娘見諒！而剛剛之舉，爺亦過激了，妾身覺著這本就是小事嘛，犯不著動肝火，傷了自家人和氣，妾身代爺向娘娘賠個不是……”我偷眼看向尚于禎，他似乎并不懊惱，不知有沒有在聽，眼神淡淡的，有些飄忽。

“還說沒生氣？左一口娘娘，右一口娘娘的，說話這般客套生疏，嫂嫂是刻意要與我拉開距離嗎？嫂嫂還在生妍兒的氣？嫂嫂不喜歡妍兒嗎？”尚于妍撅起小嘴，萬般討好地看著我。

“妍兒……”我心中嘆息，輾轉(zhuǎn)反復(fù)，終是輕輕喚出聲，有些無奈，“嫂嫂沒有生氣，真的，嫂嫂是歡喜你的……”

這個尚于妍精明得可怕，每次面對她如煙花綻放的笑顏卻怎么都無法令我放松，反而越發(fā)的緊張，越發(fā)的提心吊膽起來，只是少許的一會兒，我的背上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汗。

尚于妍一把抱住我略顯僵硬的身體，一陣跳騰著，喜笑顏開道：“太好了！嫂嫂笑了，嫂嫂不再生我氣了！大哥，你看到了沒？嫂嫂是歡喜我的……”

尚于禎摸摸她的頭，一絲寵溺，輕斥道：“還不是你逼出來的？”

“啊？”尚于妍笑臉頓時拉下，看著我，眼光熒熒道，“是嗎？嫂嫂?！?/p>

“自然不是，不要信你大哥。”

“嗯，嫂嫂言之有理?！鄙杏阱侯^顱，瞥視尚于禎一眼，有些得意的笑著。

尚于禎卻不與她一般計較，而是一把拉過我，將我?guī)е链蠓蛉撕透魑恢髯用媲耙灰话菀姟?/p>

當我立于尚于歡面前，看到他明顯心情很差，郁郁寡歡的樣子，卻還強行微笑著，眼中散漫的彌天大霧升騰著，升騰著，悄悄注入我心底，凝華成淚水。

看樣子，小桃是將我的話原封不動的轉(zhuǎn)告給他了。

他卻不知道我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我們相互打招呼，始終含笑著，和氣且客套。

什么時候我們變成這副相望的姿態(tài)了？

我心頭一陣惆悵，什么叫“咫尺天涯”，我終于深刻體會了，并且深入骨髓。

一只大手緊了緊我的肩膀，我才從失神中找回方向，方才注意到尚于禎始終在我身邊，他看著我，眼神深邃且傷痛，目不轉(zhuǎn)睛，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