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一紅一青兩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又重新纏斗在一起。這次卻又與前番不同，因為蕭離墨出現，維護華青鸞，武清月心頭一片怒火，下手再不容情，一招一式，風聲呼嘯。而這次，華青鸞甚至不再閃避，一聲又一聲的悶響，任憑身上處處傷痕，火辣辣的疼痛，卻似乎毫無所覺。

此時此刻，她聽不到任何聲音，感覺不到任何疼痛，滿心滿念只有一個字。

贏！

一定要贏！

一次次被武清月打倒，再一次次地站起來，那纖細如花朵般的身體，似乎隨時都可能被折斷，看得眾人心驚膽戰。但是，她卻一次又一次地撐了下來，站起來，上前繼續打斗，就算明知道傷不到武清月，卻還徒勞地，憑借本能一招招地攻過去，一次次落空，卻又一次次重復，永不言棄。

云煙樓內越發寂靜起來，只聞兩人打斗的聲音，眾人連呼吸聲都屏了起來，生怕會影響到華青鸞。

一次次被打倒，再一次次地站起來……

從最初的驚訝，再到震撼，再到不可思議，最后，眾人甚至有些麻木了。在他們心里，隱約覺得，華青鸞似乎永遠不會倒下，永遠都能站起來，直到贏為止！

甚至，就連跟華青鸞對手的武清月，也有著這樣的感覺。

眼前的女人，明明已經疲憊到了極點，頭發和衣服都被汗水濡濕，按理說，早就該脫力昏迷了。然而，她卻沒有，欺身，打斗，被打倒，站起來，再欺身，打斗……。動作雖然緩慢，卻流暢異常，好像永遠都不會累一樣。莫名的，武清月心中有些恐懼起來，像是面對著一個永遠都打不到的敵人，有著難言的絕望。

正想著，忽然“砰”的一聲悶響，肩頭處挨了一掌。

武清月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華青鸞，她……居然打中了自己！這怎么可能？以她的武功內力，身法之輕盈，閃避華青鸞根本輕松自若，這一次，為什么沒有閃開？難道到了這種地步，華青鸞不但能支撐著，甚至，還能變得更快？還是說，只是意外的疏忽？

正想著，又是“砰”的一聲悶響，左臂又挨了一拳。

……

接連四招，華青鸞都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武清月的身上。

樓中眾人都看得清楚，發出一陣歡呼，似乎在為華青鸞而喜悅，但心里卻有著同樣的疑問，怎么華青鸞突然之間身手變快了？居然能夠打到武清月。

然而，眼力鋒銳如蕭離墨等人，卻已經看出其中的關鍵所在，心中震撼。

不是華青鸞變快了，而是武清月變慢了！

魏國尚文，于武道本身就不重視，武清月又是女子，身份又尊貴，雖然比尋常女子多了幾分學武的毅力，但終究沒太下苦工，年紀又輕，因此，武功尚佳，內力卻只是尋常。華青鸞那些看似徒勞的攻擊，武清月雖然閃避得容易，卻終究還是要消耗內力和體力，再加上攻擊，長時間地纏斗下來，居然把武清月的內力消耗個干凈。

憑借著毅力，消耗完內力，把武清月拉到跟她相同的水平線！

這就是華青鸞所打的主意。

蕭離墨、秦鶴軒等人先前也曾想到這一點，卻仍然不認為華青鸞有贏的機會，那是因為，人，都有極限的！到了一定的極限，人根本就無法再戰斗，恐怕，華青鸞還未消耗干凈武清月的內力，自己便先到了極限，想要打敗武清月，根本不可能！然而，此時此刻，華青鸞卻憑著心中的一股信念，一股想要贏的信念，真的撐到了這一刻！

將不可能的事情，變為了現實。

一個人的心，究竟能有多大的力量，居然可以成就這種幾乎完全不可能逆轉的成就？

即使以蕭離墨等人的眼界，也不得不對華青鸞的堅韌和毅力，贊嘆佩服，甚至，被她震撼了。

華青鸞……

眾人心中，都忍不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感慨萬千。

而武清月也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情況，內力枯竭，又被華青鸞招招緊逼，完全沒有時間恢復，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心慌之下，更是連連失招，雖然華青鸞沒有內力，力道卻極大，打在身上，也火辣辣的疼。而且，長時間的戰斗，手腳發軟，也已經有些力不從心，忽然腳下被華青鸞一絆，頓時摔倒在地。

華青鸞一手護胸，一手指著她，嘶啞著聲音道：“認輸嗎？”

武清月想要起身再斗，卻只覺得渾身酸軟，掙扎幾次，居然起不來身，雖然心中不忿，卻也只能輕聲道：“我認輸，那個侍女，是你的了！”

樓內一片嘩然，似乎是喜悅，又似乎在驚慨感嘆。

雖然，在心底，許多人都在暗暗期待，華青鸞能贏，但真正聽到武清月認輸，卻仍然有些難以置信。許多人都稀里糊涂的，完全不明白，為什么最后華青鸞能夠打敗武清月，能夠讓武清月認輸，甚至有人私底下暗暗議論，認為是武清月也驚嘆于華青鸞的堅韌，因此甘愿認輸，輸了這一局。

只有蕭離墨等人才清楚，華青鸞，她是真正靠自己贏的！

贏了！

終于贏了！

華青鸞早已到了極限，只是憑借著心中一股氣，強撐著到現在，聽到武清月認輸，知道她終于救下了甘藍，心中那口氣頓時松了，眼前一黑，身體已經軟軟地倒了下去。

凌清寒等人一陣輕呼，紛紛躍下頂樓，想要施加援手。

然而，誰也沒有臺下的蕭離墨快，在聽到武清月那聲認輸后，便已經躍上表演臺，正巧將昏厥的華青鸞抱入懷中，望著她疲憊的倦容，心中一陣感嘆，溫柔而輕巧地抱起她，一步一步地走下表演臺，正想帶她回去，眼前忽然綠影一閃，卻是林羽若，她低眉垂眼，輕聲道：“多謝睿王爺，請將公主交給我吧！”

蕭離墨搖搖頭，溫柔地看了眼懷中的華青鸞，道：“我送她回去。”

說罷，不再理會林羽若，就這樣抱著華青鸞，走出了云煙樓，朝著質子府的方向走去。

云煙樓內，凌清寒等人互相對視，靜立著，一動不動，宛如雕像。蕭離墨為一個卓依族的質子失態，原本眾人應該要嘲笑譏諷一番，此時，卻是誰也想不起來嘲笑。武清月和華青鸞的武功，在他們眼中，自然不值一提，但是，這場比試，卻給了他們從來沒有過的震撼和悸動。

為了一個陌路的侍女，如此的拼命，甚至突破極限，以至于自己力竭昏厥！

華青鸞，為什么？

明明是一場不可能會贏的比試，為什么她能夠這樣頑強堅韌，永不言棄？

明明有更簡單，更快捷的方法，只要她向他們低頭，只要一個吻而已，她就能夠輕松得到她想要的，為什么她卻偏偏要拿自己的命去拼，去博？

明明這就是質子生存的法則，討好、獻媚、屈服，為什么她卻不肯？

為什么？

眾人靜立著，久久無法回神。這場跌宕起伏的比試，這場震撼人心的輸贏，這位美貌的卓依族九公主華青鸞，讓這群天之驕子看到了，他們原本以為在質子身上永遠都看不到的東西：頑強、堅韌、驕傲，以及——

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