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慕容汐塵再次睜開眼睛，花了好一會來適應(yīng)從窗外射進(jìn)來的陽光。

陽光落在她身上，卻不知道為什么沒有絲毫暖意，反讓她打了個寒戰(zhàn)。

……這是哪里？

意識極模糊，完全想不起來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試圖抬起手揉揉疼痛的眉頭，頭好暈。手腕處傳來刺骨的痛，額頭滲出汗滴，下意識要蜷起身體，卻帶來了更大的痛楚。

“啊……”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一聲低喊，聲音嘶啞得甚至不像人聲。她瞪大眼睛，全身無處不痛，最羞恥的部位被撕裂。

“夫人，夫人你醒了？香兒，快去叫大夫，夫人醒了。粉兒，你快去通知王爺！”

隨著一個人影撲過來，慕容汐塵只覺得有上千只麻雀在耳邊嘰嘰喳喳，吵得不行。而聽到什么香兒粉兒的時候，要不是她全身都疼，肯定忍不住笑了。這都什么名字啊，還不如干脆叫香粉呢！

“夫人，你感覺怎么樣？”丫頭小心地俯下身來問道。

慕容汐塵極力地想把她看清楚，直到這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是趴著的，而且全身光溜溜的，只蓋了一床薄薄的絲被，我的娘哎。“那個，你是誰啊？”

她也懶得再折騰了，很明顯，她穿越了。再像電視或者小說里那樣上演一番尖叫，那也太蠢了。不過，她是不是運氣太背了，怎么這一身的傷都要命似的。

丫頭倏地瞪大瞳眸，似乎嚇到不輕，讓慕容汐塵都覺得好像對不起她似的。“夫人，你不記得了，我是珠兒啊。”

慕容汐塵連裝一下都懶了，直接拋出炸彈。“不記得，連我自個是誰都不記得。”她還發(fā)現(xiàn)了很有趣的事情。這個不知道什么時代的語言其實跟現(xiàn)代大不一樣，可是為什么她能聽懂，還會說呢？難道，是這個身體的本能并沒有消失，還是她太天才了？

還沒來得及自我陶醉多一點，那個叫什么粉兒的已經(jīng)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jìn)來了。“珠兒姐姐，王爺說人沒死——啊，夫人！”小丫頭顯然還比較嫩，不知道有些話不能這樣大聲地嚷嚷的。

“粉兒，王爺說什么？”慕容汐塵主動問道，反正不會是什么好話。她好歹是個醫(yī)生，剛才這么一會已經(jīng)知道自己身上的我是鞭傷。估計是惹了那個狗屁的王爺，然后被家法伺候了。不過也忒狠了點，古代女人那么嬌弱，這樣子打法還不一命嗚呼。看來，不是這王爺太殘暴，就是這個身體太不得寵，說不定還是眼中釘肉中刺呢，真他奶奶的狗血！

粉兒還沒回答，她身后跑出來的華貴美人幫她說了。“王爺說，人沒死還看什么。她應(yīng)該慶幸重兒命大，否則本王定要她的賤命。”

如果忽略她傳達(dá)這話時那種幸災(zāi)樂禍的意思不說，這個人長得還真讓人賞心悅目。很典型的古典美人，鵝蛋臉，膚如凝脂，眉如柳，櫻唇小巧，貝齒潔白。可惜，那雙眼雖然漂亮，卻少了一份善良的清澈，大打折扣。

慕容汐塵聽了，挑了挑眉。這個無良王爺，果真不是什么好人。重兒？聽起來是個男孩子的名字，估計是那個無良王爺哪個老婆生的寵兒，被這個身體給害了。至于是真害了還是被人嫁禍，那就不得而知了。“那個粉兒，你去報告王爺，就說我死了，他也千萬不要來看，我可不想下輩子還看到他那張臉，會做惡夢的。”

她話一出，一片抽氣聲此起彼伏。都瞪圓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人，你、你別是昏了頭胡說八道。三夫人，我家夫人頭腦還不清醒，你千萬不要介意，她不是故意這樣的。她、她——”小丫頭都要急瘋了，半天也沒說出下一個字來。

慕容汐塵擺擺手。“好了香兒，我是記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但腦子清醒得很。這樣吧，我相信三夫人很樂意幫我傳達(dá)這句話并且在這上面添油加醋。那就勞煩你跟王爺卿卿我我的時候，在他枕邊吹吹風(fēng)，總之無論如何把我的意思傳到就是了，拜托了啊。”

“夫人！”珠兒更急了，只差沖過來捂住她的嘴巴了。

“行了珠兒，趕緊催大夫快點吧。我背疼得厲害，跟這個比起來，那王爺說什么壓根不重要。”不就是不受寵嗎？多大點事情啊，她一個現(xiàn)代的女人還不至于淪落到跟這些一出生就關(guān)在院子里的無知女人爭一個無良的男人。又不是饑渴得厲害，還怕沒男人啊。

那三夫人什么的似乎沒料到她這樣胡說八道，瞪了她一會，一跺腳走了。看她那氣呼呼一扭一扭的樣子，肯定是跟那個無良王爺吹枕頭風(fēng)去了。果真是古代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

“珠兒，我叫什么名字？”慕容汐塵開始煩惱名字的問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很快離開這什么王府，她不喜歡頂著別人的名字過日子啊。

“回夫人，夫人是慕容山莊的四小姐，叫慕容汐塵。”

“哇塞！”慕容汐塵眼睛一亮，驚嘆一聲。爽死了，可以用自己的名字。嗯哼，不知道這個慕容山莊什么來頭，反正這個女人不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小姐，怪不得那個王爺想打就打，還往死里打。

“那，那個無良王爺叫什么名字？不會就叫無良吧？”這句話她沒有很大聲地嚷嚷，而是湊到珠兒的耳邊問的。畢竟現(xiàn)在什么都不清楚，她剛才讓那小三傳話雖然有些大逆不道但不會傷性命，畢竟那是怨婦的怨言而已。這無良王爺可不能一樣亂叫，可是要殺頭的。就算她來自未來，那也是一個弱女子，斗不過牛高馬大外加人多的王爺?shù)难健?/p>

珠兒小手卷成一個話筒，湊到她耳邊。“王爺名叫司徒旗霖，是大越王朝的四王爺。”

“哦。”慕容汐塵恍然大悟，正要再細(xì)問，眼睛卻驀然發(fā)現(xiàn)門口閃閃縮縮地出現(xiàn)了一個小人影。像是很害怕，閃閃縮縮往里瞧。正想著要大喝一聲，卻愕然驚得張大了嘴巴。

那是一個三四歲樣子的小娃娃，不知道好不好看，因為他臉上全是贓物，身上的衣服比乞丐的還要爛還要臟。那頭頭發(fā)，都結(jié)成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像枯草一樣，這么遠(yuǎn)都能聞到味道，不知道多久沒洗過了。只有一雙眼睛特別的大特別的亮，還是紫色的！

這是誰？堂堂王府，怎么會有這樣臟兮兮可憐兮兮的孩子？

慕容汐塵還沒開口問，那粉兒就順著她的目光發(fā)現(xiàn)了那孩子的存在，隨即沖到門邊。“四王子，你怎么會在這里？快回去，別沖撞了夫人！”說著扯了了那孩子就往外趕，那動作可一點也不溫柔。

“等一下！”慕容汐塵喊住她，擰起了眉頭。四王子？那這孩子就是那無良王爺?shù)膬鹤樱趺磿蛇@樣？她看出來，小孩身上除了臟，還有很多傷，新的舊的都有。誰這么狠心，居然這樣對待一個孩子？“珠兒，他是誰？”

珠兒似乎很為難，也不愿意提起。“夫人，他、他是四王子，是、是您的兒子。”

“什么？”慕容汐塵大吼一聲，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那小孩兒看到她這樣子，一溜煙跑了！她當(dāng)下急了。“香兒攔住他，不許傷了他！”

慕容汐塵已經(jīng)無暇去探究真相，她只覺得心里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了一樣無法呼吸。不管她現(xiàn)在是不是原來那個女人，但他確實是這個身體的孩子，也就是她兒子了！

很快，香兒就把那孩子帶回來了。

孩子看著慕容汐塵，眼神很戒備。那樣子，絕對不像一個孩子看一個母親。

慕容汐塵有些猜到，這孩子應(yīng)該知道自己是他的母親，也知道她差點被王爺打死，所以才想偷偷地來看一眼。但是，這個身體的主人對這個孩子，絕對不好，否則一個女人不會容許自己的孩子落到這邊田地。她控制不住，眼眶熱熱的。“珠兒，讓人備幾桶熱水，還有沐浴的東西。要快！”

她靜靜地看著孩子一會，大夫就到了。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子，高高瘦瘦的，看起來好像是個君子。“香兒，別讓那孩子離開。”

慕容汐塵沒讓那大夫把脈什么的，她就是醫(yī)生，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傷了被肉。至于原來那女人為什么會死，可能是太弱了。“大夫，你就給我打個麻醉針或者涂點麻醉藥就可以了。”說著把絲被往下一拉到腰部，露出雪白但傷痕交錯的背。

“夫人！”驚叫聲再次此起彼伏，好像見到了猛獸一般驚慌失措。

慕容汐塵想起這是保守的古代，于是又用力扯了回來，疼得一身的汗。“大夫，你就給我開一點鎮(zhèn)痛的藥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麻煩。”

那大夫顯然也被她剛才豪放的舉動嚇到了，哆哆嗦嗦地把東西給了珠兒就往外跑。

慕容汐塵看著他驚慌的腳步，不禁懊惱自己的魯莽，可別把這個人給害了才好。“香兒，你跟著大夫，別讓王爺殃及池魚。有事情馬上來通知我。”

珠兒幫她涂了藥，藥效倒是不錯，很快就不怎么疼了。

慕容汐塵在珠兒的幫忙下穿上衣服，然后一步一步地來到那臟兮兮的小孩兒身邊。

“夫人，別靠這么近，很臟。”那粉兒拖著小孩兒就往后退，那拎著似的動作可以看出她的厭惡。

慕容汐塵心里越發(fā)的酸得不行，終于伸手?jǐn)r腰將孩子攬過來。那孩子紫眸一瞪，隨即不停地踢打她，似乎想要掙脫。“別怕，娘不會傷害你的。”

也許是她的聲音太溫柔動作太溫柔了，那孩子竟然真的不再掙扎，只是晶亮的眼睛瞪著她看，里面還是滿滿的戒備。那眼神，完全不是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該有的。

慕容汐塵笑著，想要一把將他抱起來，但因為身上的傷而沒有做到。于是牽著他的手來到浴桶旁，自己在凳子上坐下。“粉兒，把水舀到小盆子里。珠兒，幫我一把。”因為手也受了傷，她不太使得上力。

“夫人？”珠兒愣愣傻傻地看著她，沒有動。

“傻站著干什么，快幫忙。”慕容汐塵看到了孩子頭發(fā)里的虱子，想到那種癢癢的滋味，都替孩子難受，于是語氣一下子嚴(yán)肅起來。

珠兒聽她一兇，趕緊就跑過來，抱著小孩兒躺在她的膝蓋上。

孩子因為突然被放倒，掙扎了一下才停下。手抓著慕容汐塵的衣襟，看到那白色的布料一下子變黑了，害怕地收回手。

慕容汐塵笑得越發(fā)的溫柔。“沒事，臟了等下?lián)Q下來就好。乖乖地別動，娘幫你洗頭。珠兒，準(zhǔn)備孩子的衣服。”珠兒剛才以為她要沐浴，所以準(zhǔn)備的是她的衣物。

粉兒已經(jīng)把水弄到小盤子里，還用東西墊高，方便她洗。

慕容汐塵將孩子的頭發(fā)放到水里，只一下，那水就已經(jīng)油乎乎的了。拿過一旁的皂芙，輕輕地揉搓起來。一邊揉，一邊問傻傻地瞪大眼睛看她的小孩兒。“會不會疼？”

小孩兒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說話。那眼神帶著深深的迷惑和恐懼，似乎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汐塵沒有解釋，她能明白這孩子從小就被人欺負(fù)，爹不疼娘不愛的。突然有人對他好，他恐怕會覺得這里面有陰謀在吧。

水換了一盆又一盆，那頭發(fā)總算是干凈了，只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加長久不梳理，還是攪成一團(tuán)，她都不敢隨便用梳子來梳。于是吩咐丫頭準(zhǔn)備了頭油，先滋潤滑一點再梳。還有那虱子，肯定沒除干凈，她得弄點藥來。“珠兒，吩咐人去買治虱子的藥，要快！”

那張臉也洗干凈了，白白的，瘦削的下巴都要扎人了。慕容汐塵發(fā)現(xiàn)小孩兒其實很漂亮，特別是那雙紫色的瞳眸。她想不明白的是，這么好的小孩兒，為什么那無良王爺不要，這做娘的也不管？

然后是洗澡。

當(dāng)那身臟兮兮的衣服脫掉，慕容汐塵一下子落下了眼淚。那身體瘦得能看到一排一排的肋骨，只有一層皮附在骨頭上。最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那新舊交加的一身傷痕，什么兇器傷的都有。這小小的人兒，是怎么挺過來的？

額頭貼著小孩兒的，慕容汐塵低聲詢問和承諾。“以后娘保護(hù)你，再也不讓人欺負(fù)你，好不好？”

這次，她依舊沒有得到回應(yīng)。她也不需要回應(yīng)，她只是想告訴自己，要好好保護(hù)這孩子。她想起自己那沒有快樂的童年，想起她那夭折的孩子。這一刻，鄭重地對自己承諾，這是她的孩子，她要好好疼愛和保護(hù)的寶貝。

每一下擦拭，都力道輕柔，生怕弄疼了他。

那些丫頭不知道是被驚住了，還是怎么的，總之誰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母子兩。直到——

“王爺！”驚慌失措的聲音叫喊。

慕容汐塵手里的動作一頓，過了一會，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