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寧波大踏步的走進醉依坊,看也不看桌子后邊坐著的幾個主事模樣的人,拿起桌子上擺的一列的酒猛喝起來!
眉眼緊閉,關了目窗,開了心門,喝酒就是喝酒,喜歡做一件事時如正午驕陽一樣紅的純粹,暖的熱烈!所以沒有看見兩道目光在她身上落下冰冷的陰影!
粒粒酒珠蔓延在阮寧波的下腭,奔流在她絳紫色的衣衫面上,然后無聲的落在地毯上,醉的腳下的地毯一片濕意!
因為有宋遠的一個噤聲的手勢,黑色長身雕工復雜細致的桌子后邊一列的人都靜靜的看著!
是她,他們摘星閣里那個小姑娘,此刻卻一干的豪氣,進門就扎在酒壇子里,怕是這里坐的一干人等都沒入她的眼!她怎么跑了此處來?這面前擺得一溜的美酒佳釀都是他們醉依坊的絕品,本是被著考驗應征人選的,現下卻被這小姑娘灌得七七八八了!
宋遠感覺自己的頭有點蒙蒙的,額頭有一塊肌膚就那么跳動起來,就象小時候,看見院子里的一灘水洼躺在太陽下那么一個恍惚就不見了那種迷茫失落。他好奇那一壇壇的酒,怕是二三十壇有余,哪里去了?
不是吧,連袖子都有下墜的感覺?還越墜越猛烈,宋遠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依依在拉他的袖子!他的目光中猛然融入了一絲羞赧,依依小姐竟然在拽他的衣服,剛才繞在頭周的霧一下變成了水熱時催起的煙,鬧烘烘的,額頭那一塊跳的更厲害了!順著那蔥白小指望上去,卻詫異的看到依依的目光平直不曾垂落,沒有本應幻想的嬌羞,而是一臉奸詐的望著喝酒的那個小姑娘!
宋遠的頭又蒙了,按依依的性子,有人敢這樣鬧場,早將那人的臉砸碎墊酒壇子了!今日卻這般的安靜!希望這小姑娘不會死的太慘!他慢慢的弓著身子站起來,就見范依依依舊是望著前方,但卻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手閑適在桌子上畫著圈圈!
阮寧波丟下最后一個酒壇子,滿屋子的人身子整齊的后撤,嫌惡的躲避那飛濺的瓷渣子。憤憤然想出口成罵的聲音都噙在嘴里,只因看見了范依依揮起的示意的手!
不言也不語,就那樣站在那里!阮寧波感受著體內的酒,卻如那吸星大法施展之后內息的奔流!然后,她被酒催得有點山茶紅的眼珠子里,是范依依的奸笑!
“你很想進醉依坊?”很少人聽得范依依說話是這般輕盈動聽的!那笑也帶點酒的味道!
“你很想知道嗎?等我進去了再告訴你!”阮寧波回得嬌俏!躲都躲不過,偏又碰上她!阮寧波感覺自己的腳后跟都想撤退了!
“把你喝的都---給我---吐出來!”范依依繞著一指的發,微揚著下腭,帶著點輕蔑與刁難!“如此,醉依坊的司酒長便是你來當,不然。。。。。。嘛,賣身為奴,做本小姐的丫鬟,再不然,就見官嘍!因為你喝的不是酒,是金子!!”范依依恍若無事的吹著自己的頭發,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是無所事事的可憐蟲,今天真是倍有面子,哈,這三條可給想全了吧,真是聰明,哼,你在劫難逃嘍!
“哦?是嘛?當真要我都吐出來?依依姑娘不會后悔?”阮寧波回頭看了一眼門外,大街上哪里還有熙熙嚷嚷的景象,攥動的人群,黑幽幽的眼珠子都齊刷刷的射向她,阮寧波有點好笑,仿佛她一下成了那粘蠅紙,承載著四面八方飛奔而來的蒼蠅。
“當然不!”范依依靠坐在后邊的椅背上,好笑的盯著阮寧波,真是可笑,竟然還能那么鎮定!不過,她手心里的汗卻在提示她昨天晚上栽在這個女子手里的狼狽!
“好!”阮寧波中氣十足的回應一聲,“做司酒長和做你的丫鬟差不了多少嘛,都很威風,做你的丫鬟至少可以假虎威啊!”說完笑著抬腳走到第一個壇子邊上,這個壇子正在范依依跟前,阮寧波看了范依依一眼,低下頭,“我吐了啊!”
“你。。。。。”范依依氣噎沒答話!罵她是母老虎,哼!惡心,以為這個女子多聰明,哎!好,就算是你吐,我范依依究竟看看你能不能給我吐個二三十壇!身體兩側的小拳頭收緊起來,她得控制自己的急躁!
“惡。。。。。。”阮寧波剛發出一個這樣的聲音,就聽見一片翻凳子的聲音,再抬頭,看見那一干子的人都立在墻邊,如果那墻是軟的,那一個個趔趄的身子怕是要把那墻拱成個半圓!
“我吐完了第一壇,各位可以回來了!這第一壇嘛,是紅袍燦,有粉若初朝,有紅如驕陽,有赤賽夕霞!人的一生,如這懸掛的太陽,在劃這樣一條優美的弧,這澄碧的天空不止一條弧,而是千千萬,你的我的,不是一般,但每一條都很精彩,而且唯一!這酒初釀是為了宋老夫人,是她老人家一生的濃縮,是宋老夫人兒子的一片至孝!讓品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感受到一個娘親的偉大,一個女孩女人妻子母親兒媳的弧度!”
惡。。。阮寧波又打一個酒嗝。
“看,這酒的魂非又跑出來一點,人喝酒,酒入腸,融入自己的血液!所以小女子吐出的是酒的氣,酒的神,酒的魂,而不是酒的體!我吐出來的,是和紅袍燦融為一體的酒感!”
“好!好!說得好!”人群中一片喝彩聲!范依依也是激動不已,自小姨娘不讓她碰酒,她是宋家唯一不會釀酒的人!可是她卻聽得懂這番說辭,這仿佛不是在說酒,至少從來沒人這樣評價酒,啊,怎么形容呢,范依依搜索著自己的腦袋,小手竟然歡快的拍了起來!直到意識過來,猛然收住手。
人群目光凝聚中的阮寧波,渾身抖了一下,突然猛的捂住嘴,奔向那個碎在地上的壇子,只聽得嘩啦一聲,有點腥臭的味道彌漫在空氣里!本來以為又有什么新鮮花樣的人們都不禁大呼上當,捏緊了鼻子,用手扇著風,卻不急著離開!
門外人群之后夜天題,一雙眼染上一絲擔憂不過一閃而逝,換上的是疑惑和微笑!
阮寧波抽出絲帕抹了下嘴角,隨手狠狠的丟在那一堆穢物上!有一個小廝提了掃帚和黃土過來,卻被屋內通往內院門檻處的一雙手給擋了回去!
“看大家的表情,都很不喜歡這個味道,小女子也不喜歡,不過,卻真是情非得已!剛才是把那壇酒摔了,而現下是吐了這一通,實在是因為這酒,這青衫酒!”
“青衫酒?”范依依挑挑眉!
“對,青衫酒,如今的這壇青衫酒不同于以往的那個味道!風吹了柔情纏眷,雨噬了海誓山盟,昔日的青衫也于陽光下褪了顏色,心飛了,肺的懷抱也漸漸倦怠了,缺了心,少了肺的愛,還是碎了吐了的好!”
阮寧波一聲嘆息,那幽幽吐出的酒的元神撞擊著遠處扶在門框上那雙青筋直冒的手!撞出一陣顫抖!
他的前方是射過的暖暖的陽光,還是背后仍有絕望的寒氣襲來,宋工柳已分不清,只知道,此刻的瞳仁里,是阮寧波那越發清晰的絳紫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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