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至柔細語的聲音漸遠,宋工柳眼中泛上了深思,那天晚上的那布帛上,分明幾個字,柳至柔!
女人心,果真難測,他以為她的心還在他身上,還想著怎樣推拒,可結果卻是自己被利用,激起的一腔欲火幾乎害死了寧波!原來害他失常的人,是她!
權利和榮寵真的那么重要?
點點朝陽漏進這窄小的前廳,紅柳木雕花椅,黑檀木八角桌,價值不菲的幾幅字畫靜靜的垂掛在那里,在薄薄日光的映照下泛著清冷的光,青藍花紋的陶瓷瓶,此刻也有一種恬靜的溫柔.
但是物終歸是物,是死物.
此刻的他,只覺得這一屋的冰涼寂寥,想念那個吻著落葉又托著蝴蝶的女子,想念那陽光暖暖的慵懶
去他的酒妃大會,宋工柳一捶砸在桌子上,震得青瓷花茶杯的蓋子滾落,在桌子上悠悠的打著轉,然后停下.
宋工柳的腳步卻沒有停,大步流星的向闖月閣的地方走去!
宋老夫人并沒有回房,她了解自己的兒子,藏在一處柱子后,端詳已久,那一捶,她知道他做了決定.她何嘗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姻緣美滿,可是--------
找太后?呵,只是心急之下的妄言.太后并不知道如今她的身份,她這一說,還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會害了誰!?
酒妃,她就曾經是酒妃!
如今她能怎么做,不能說,這------是不能說的秘密,而,只有工柳可以承擔!阮寧波是她唯一的賭注!
心下有了決定,遂狂奔著追出門去,”工柳!”宋老夫人蒼老嘶啞的呼喊,將前邊的身影凍結成了一具雕像.
楊柳青青,柔柔輕擺,早晨的天空天際幾抹微紅慢慢增長成勃發的亮彩,氤氳的霧氣還未散去,上接高天,下垂厚地;渺乎蒼茫,浩乎無際。一陣風吹過,流霧遇樹紛落成蒙蒙細雨,濕了宋工柳腳下的石板路.
感受著柔霧的輕拂,宋工柳的五指張開,雙手伸展在身體兩側,霧在手中流過,留下帶點清涼的濕,看著母親漸漸走進的腳步,他的心,也一片濕潤.
因為娘親走向他的腳步從沒有如此緩慢,眼中從沒有如此將要溢滿的慈愛,象是要把他看夠,記在心里.宋工柳牙關緊咬,抿著下唇,叉開在身體兩側的手收攏在兩側,碰到打濕的衣服,緊緊抓在手里.
因為,娘親哭了!一滴一滴淚打著空中氤氳的霧,鉆入泥土的縫隙!
他一直報著希望,希望娘親可以對他說,去干你自己喜歡做的事,追求你喜歡的人,可是,娘給他的,是眼淚!
他以為他還會象小時候一樣恨她,直到娘親走到跟前,他的手早已經做好準備,溫柔的為母親拭淚.那一刻,他知道,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他,注定會辜負一人!
母親,原諒我!
他的衣袖上,有霧,有----淚.前方的路,他還不知道怎么走,而身后的娘親的淚,他----放下手,收回自己的衣袖,轉身,這樣一個陽光很微弱的清晨,這樣一個有霧的清晨,他倔強著要抓住點什么!
“站住!”宋老夫人開口,雖然不忍,但是,不能不說!
宋工柳沒有轉身.
“孩子,你記住,手心手背皆是肉,哪有不疼孩子的娘!?只是,娘的苦,說不出,只能你來承受!”
他感覺娘親又靠近了一步,溫熱的手撫著他的肩,幽幽的吐出了一個驚天的秘密!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工柳覺得自己站成了一棵樹,木然,呆滯,震驚,絕望!母親不知道何時走了,只剩下他一人望著這朝霞-----
越來越燦爛,可是,他的人生,卻從此,與燦爛失之交臂!
我曾經是宮里的酒妃,懷著身孕嫁給了你的父親,八個月后誕下一對龍鳳胎,兒子未曾謀面就被抱走,那時的我曾失血過多差點昏死,所以依依就格外的體弱,以至于后來一歲的她抱來時比你看著還小.
我死命的企求那時醫治的太醫,我的兒子是去哪里了,他被逼得沒法子,總算說了句,你的兒子攀上了貴命,忘了吧,惦記著只會招來殺身之禍!
恰好就在第二天,皇上詔告天下,姝妃產下皇子,姝妃入宮五年不曾有出,如今卻誕下皇子,她的皇子,就是當今皇上郎東昱,就是多年相見卻不相認的兒子,而如今,依依要被選進宮,你說,我該如何?我該如何?
宋家世代女子入宮為酒妃,有甚多又升為名副其實的貴妃,依依自小被當做甥女來養,我從不讓她碰酒,即便她不學無術,整日瘋癲,娘也覺得安心,可,命運,為何偏就這般弄人?
造孽啊------
“少爺,少爺!”宋遠看著少爺,那滿身的哀痛,和一觸即發的崩潰!這明明是晨曦初見,少爺卻給人的感覺象如血的一抹夕陽!
“少爺,阮姑娘找到了!”宋遠用衣袖胡亂的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有點困惑的看著少爺!
“是嗎?帶路吧!”宋工柳的聲音象是秋日霜后的葉子,一片萎黃!
兩匹棗紅色的馬奔向朝陽升起的地方.其中穿著朱紅色朝服的男子,真正在詮釋著懸崖峭壁的感覺,他的心落成一片深淵,荒蕪的懸崖上除了一兩棵勁松,一兩株小草,再不會有別的,宋工柳生命的顏色漸漸褪卻.
金撙皇朝的朝服因五時而分顏色,春青,夏朱,季夏黃,秋白,冬黑,宋工柳此刻穿著夏日的朝服,卻仿佛染上冬日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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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小筑內,夜天題悠染轉醒的第一件事,是翻身坐起,披衣下床,尋找那個身影!
“天題,不用找了,她就在里間!”坐在床邊的是初醉,是一臉深沉的初醉!揉了揉惺忪的雙眼,伸了個懶腰,暗子笑著夜天題的失常,看著往日里那個靜若湖,寧若夜的人,如此的生動,還真是,難得!
進了里間的夜天題,卻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看見了里間斜靠在床邊睡著的初醒,略顯蒼白的臉上掛著一抹笑,染著疲憊,稍微濃密的眉不遜英氣,亮紅色的薄紗已經皺得不成樣子,困的猛點的頭幾欲滑落床柱,手卻仍輕輕的搭在阮寧波的手腕,只是,初醒的手,永遠蓋在紅紗下面,任何時候,不曾有例外!
他停住腳步,不是因為初醒令人屏息的美,初醒是美,卻始終化不了他的眼,英氣倔強甚至很多時候冰冷狠毒的她,卻有一種超出世俗之外的善良!他欣賞她,卻從不曾喜歡她,但是,因為床上的那個女子,他得停步.
初醒,這個妖一樣的女子,何時為人如此費心過,病人求治得三跪九叩,也不定會給機會,而如今憔悴至此,只是因為要他的代價,她的憔悴與盡心,就是對他的在乎,他懂,但是,卻不想懂!
“放心,她會沒事的,相信醒兒的能力!”初醉不知何時,站到了夜天題身后!又走了幾步來到床邊,移開初醒的手,摸上阮寧波的脈,本是平靜的面孔頓時緊張起來!轉而又撐開阮寧波的眼皮.
“不好!醒兒,快起來,不大對頭!”初醉的聲音不穩,面色焦急.
“什么,大哥,什么不對?”初醒猛得睜開眼,將長發撥向身后,她昨夜內力耗損太多,今天竟沉睡至此,連大哥和夜大哥什么時候來都不知道!
稍微檢查了一下阮寧波,也大驚失色,嘴里嚷到,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從來不會出錯的,怎么可能!
可是脈象卻清清楚楚的說著,阮寧波每況愈下.
紅衣小筑一片忙亂,可見一抹一抹紅色的身影進進出出,楊勇本想回去復命,卻在打探之后驚出一身冷汗,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昨日那顆解藥!
坐在座晚那大樹上一次又一次的彈指頭蹦,想測出掉落的位置,卻一無所獲,皇上叮囑最重要的是阮寧波安全無渝,如今------
兩聲馬嘶,楊勇迅速隱與暗處,宋大人與隨從宋遠,皇上料的沒錯,宋大人果真會來!
“皇上果真料事如神!”楊勇嘀咕一聲.
“是你在夸朕呢?”郎東昱隱怒的聲音響起!手起,楊勇只覺自己膝蓋一軟,應聲跪下!
“你們竟敢把藥丸扔掉,阮寧波的命若是有任何差池,你們兩個,陪葬!”郎東昱渾身冷列而滿是肅殺之氣,直直的朝紅衣小筑走去,卻不是走向門,而是圍墻!
所以當宋工柳終于獲得準許,走過重重門卡之,踏進阮寧波呆的那個屋子時,只是覺得身邊生風,只覺得一個身影閃過,掠過屋中一片呆楞的人,當眾人終于看清那是一個英挺的男子,僵硬的坐在床邊時,倒抽了一口氣!
郎東昱的手停在阮寧波嘴邊,修長的指節輕輕刮著阮寧波的臉頰,臉上平靜得不起波瀾!
“水!”郎東昱接過一身紅衣的初醒飛手甩來的茶盞,啜飲一口,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俯下身,以口代哺!
宋工柳的臉有一絲的抽動.夜天題還是那么的平靜,看不出什么端倪!初醉則是垂了垂眼眸!
“片刻之后,她即會醒來!告辭!”郎東昱并沒有象來時那樣神秘退場,但是卻也走得異常干脆,全然不在乎周圍人的眼光,只是走到夜天題和一身銀灰衣服的初醉身邊時多看了幾眼.
“你怎么會解這毒?”辣紅的初醒冷峻著一張粉臉,問道!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自己去查!”郎東昱冷然說道.不在理會她,走到宋工柳跟前說了句:”我等你!”
宋工柳不理會皇上的囑咐,轉回望向眾人:"在下宋工柳,多謝各位救了我娘.....我......醉依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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