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暉院里，柳老夫人皺了眉看著身側服侍她喝藥的貴嬤嬤，眸光微微的閃了閃，“你是說，他又去了小五的院子里？”這個他雖不曾說出來但指的是誰主仆兩人心中自是有數，貴嬤嬤并沒第一時間回她的話，只是略一遲疑后輕輕的放下手中的藥碗，拿了一側的帕子給老夫人揩了嘴角，又端了蜜水漱了口含了蜜桔讓老太太化去嘴里的苦味，一連串的事情忙完后她對著老太太輕聲的道，“奴婢覺得吧，這事您得早點拿主意了，不然……”
貴嬤嬤的話并沒有說完，但老太太又哪里會不知曉她的意思？
只有些疲憊的揮揮手示意自個知道了，貴嬤嬤拿了個大引枕給她靠了，又把窗子打開了一點，角落里的冰盆往外挪了挪，一切收拾妥當便看到老夫人已經歪在那里咪起了眼，她想了想拿了薄錦被蓋了正想退下，卻不妨老太太驀的睜開了眼，“派個人去前頭看看，老大回來了沒，讓他過來我這里一趟。”
“是，老夫人。”
輕輕的吁了口氣，老夫人的目光緩緩轉動，落至一側小幾放著的麻姑獻壽粉彩茶盅上，心頭有幾分紛亂——她終究是有幾分愧疚的，那可是她嫡親的孫女呀，打小養在身邊千嬌百寵的，可卻落得那樣一個結果……手腕上的佛珠無意識的撥轉著，老太太眼底掠過一抹凌厲，可卻又迅即想到什么似的一聲長嘆后整個身子都無力的塌泄著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她不是沒有辦法收拾錢楚明，可她賭不起——
柳府好不容易有現在，不能出事呀！
門外有輕盈的腳步聲傳來，接著是女子嬌俏俏的聲音，“貴嬤嬤，老夫人可是還在歇著？這是我親自熬的燕窩雞絲粥，最是被身子的，就勞煩嬤嬤您拿給老夫人……老夫人身子不好，辛苦嬤嬤……”
“春姨娘您客氣，服侍老夫人是奴婢應該的，春姨娘身子重，還是多休息，若當真累著了，老夫人心里也會心疼的。”
“我只是給老夫人煮點粥，無礙的，他知曉我是孝敬老夫人，一點都不吵呢。”
“老夫人還在歇著，奴婢不留春姨娘，春姨娘您慢走。”
“那我就走了，等明個兒再來看老夫人。”
扶著貼身小丫頭的手春姨娘裊裊婷婷的走出老夫人的院子，背轉身的瞬間臉上的笑意消失，轉為濃濃的陰霾，長長的指甲用力掐進小丫頭的手腕上，疼的她小臉都扭曲起來，卻是根本連頭都不敢抬一下，更別說出聲呼疼了，只能垂了頭故作無視咬牙撐著，她若是這會出聲回了屋子里會更倒霉的！
果然，才回到屋還沒等坐下呢春姨娘啪一個茶盅便砸了下去。
氣死她了，她折騰了半天，又受苦又受疼的來哄她，還親自端湯送水的侍侯這么多天，那個死老太婆竟然只派個老嬤嬤來應付她！怕是她現在成了整個府里的大笑話了吧，手一抬又一個青瓷燉盅摔了出去，春姨娘氣的頭頂直冒煙，恨恨的咬牙，“早知道如此就讓她干脆死了得了，一了白了。”
“我的姨娘，您可不能這樣說，隔墻有耳。”
“你怎么這個時侯過來了？”手里的茶盅頓了一下放到桌子上，春姨娘懶洋洋的坐好，眼角里帶著幾分散慢以及說不出來的意味冷冷一笑，“我還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了，原來你還敢來呀。”
“姨娘您這是哪里話，奴婢不是怕給姨娘帶來麻煩小心行事嘛。”
“哼，誰敢傳出去我活剝了她的皮。”春姨娘眼角豎起來，看向推門走進來的嬤嬤瞪了她一眼，“都是你給我出的好主意，看吧，現在連其他那幾個小蹄子都在背地里笑我。我現在就是里外不是人，我不管，你給我想辦法去。”
“好好好，我的好姨娘，您別急，再給老奴幾天時間，就幾天。”
“當真？到時侯老太太真的會待見我？”
“老奴何時會騙過姨娘？”
“哼，諒你也不敢。”
春姨娘掀起精致的眉毛朝著對方輕輕一哼，揮了揮手，“你下去吧，別讓人看到你過來我這里，還是老規矩，有事我晚上讓人去找你。”那嬤嬤低眉垂眼福了一禮轉身欲退下去，卻在她走到門口時身后春姨娘陰狠的聲音響起來，“你最好別耍我，不然我會讓你知道后悔。還有，趕緊給我想法子把那個小野種弄出去，我只要一想到有他這個人在我就恨不得想殺了他！”
那嬤嬤腳步微頓卻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悄無聲息的閃了出去。
春姨娘看不到的地方嬤嬤眼中一抹嘲諷掠過——
不過是個姨娘，真當自己是主子了呀，我呸。
此刻時辰正是午時才過不久，閡府正值午覺時間，就是連值守的小丫頭們都在悄悄的打著瞌睡，在小丫頭有心打掩護的情況下，這嬤嬤悄無聲息的自春姨娘的小院后門走了出去……
倚暉院。看著那燕窩粥老太太眉眼不動，“拿下去你自個看著辦吧。”
貴嬤嬤隨手令小丫頭端了下去。
春姨娘的東西老太太除了暈迷不醒時那一碗粥，后來的是沒沾過一口的。
靠在榻上咪了會，就在貴嬤嬤以為老太太睡著時她卻驀的睜了眼，“你說，春虛觀的那個道姑真有那么靈么？”
“這個老奴倒說不好了，不過上回春姨娘不是她看好的么？”貴嬤嬤微微一怔，隨即神情自然的笑笑，低眉垂眼的幫著老太太輕輕的打扇，“而且老奴這些天也打聽過，外頭對那位仙姑的評價挺靈驗的，不少太太夫人都曾請過她呢。”
“是么？”
柳老太太玩味一笑，慢慢的閡上了眼皮。
天色漸暗，柳府各院的燈火依次亮起，有晚風溫柔的吹過，燈影搖晃間有如水的月華鋪滿整個大地，照出一片片斑駁的樹影，把柳大老爺的身影拉的細長細長，才走入倚暉院貴嬤嬤便迎了上來，“大老爺，老太太請您進去。”
請安見禮上茶落坐，丫頭婆子們都退了出去，貴嬤嬤親自在外頭守了門。
屋子里只余母子兩人，柳大老爺才欲出聲，柳老太太平靜至極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再有幾個月姓錢的和清宛公主便該成親了吧，你親自去和錢楚明說，把你房里的那兩個丫頭不拘哪個給他都好，讓他也盡早拿個主意，越快越好……”
“娘，姑爺他喜歡相中的是五……”一個五字沒說出來，老太太臉唰的一沉，砰的一聲把茶盅摔到了桌子上，柳大老爺心頭才一驚，耳邊響起老太太的肅容厲聲，“你給我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