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略走出酒店的第一件事,不是喂飽自己咕咕亂叫的肚子,而是去藥店買了避孕藥。一個十七歲的少女,發(fā)生這樣的事情,并不像她表面裝出的那么淡定,那絲害怕后知后覺得越放越大。如果真的懷孕了,那她就完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剛才藥劑師看她的神情,就覺得一陣羞愧,那是輕視、是嘲笑、是惋惜……
神思游離的她,并沒有發(fā)現(xiàn)就在她剛出藥店門,便有道熟悉的身影折了進去。
章美意推開玻璃門,左顧右盼地滴溜著眼珠,彼時里面的兩個藥劑師正在閑磕牙。
“現(xiàn)在的孩子呀,真不知道怎么想的,這才多大呀,就開始避孕了!”
“呵,可不是?想想我們那會兒,連親個臉蛋都羞半天。”
“阿姨,剛才那個女孩,買了什么藥呀?”章美意絕不是出于關(guān)心沈略身體的目的,只是前天跟幾個舊時的同學(xué)出去玩兒,聽那幫狐朋狗友們說起,瑞高大名鼎鼎的monkey請他們幫忙教訓(xùn)一個死丫頭。她對這種惡趣味的事情最感興趣了,稍稍一打聽,更加興奮不已,他們的對象居然是那個討厭的沈略。所以,那天沈略出去時她才異常的積極,深怕她突然打消念頭不去了。
那個短發(fā)的藥劑師其實并不太老,章美意的打扮也不青澀,被這么一叫,頓時心中不悅,懶懶得不想搭理她。
年長的那位狐疑地看了章美意一眼,不冷不熱地沉聲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章美意撇撇嘴,自討沒趣地走了出來。只是根據(jù)剛才聽到的只言片語轉(zhuǎn)悠著心思,越想越覺得可能,兀自勾唇諷笑起來。
沈略剛到樓下,便被章天秋給叫住了。
“死丫頭,不知道周末人多過來幫忙啊,昨晚到哪兒鬼混去了?!”嗓門大得鄰里左右都朝這邊看。
沈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被嚇了一跳,本就心情不佳,聽到章天秋的叫喚,更是抿緊了唇頓在那里,不回話,也不照著她說的去雜貨店幫忙。
“明天就周一了吧,小略作業(yè)都寫完了嗎?進屋寫作業(yè)去吧。”沈如海眼里也有對她昨晚去向的擔(dān)憂,但是并沒有大庭廣眾下讓女兒難堪。
“怎么?才使喚了兩句,就心疼了?”章天秋揚著下巴,斜眄著沈如海,滿嘴挑釁。
沈如海臉色也沉了下來,把手里搬運的箱子重重地擱在地上,不悅道:“你這是什么話?”
章天秋看沈如海真的生氣了,悻悻地閉上嘴,前夫就是因為忍不了她刻薄的脾性才離婚的,家里畢竟還得一個男人撐著,把沈如海氣走了對她沒有好處。
這邊正僵持著,路那邊章美意哼著歌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笑嘻嘻道:“嘿,怎么都站在這兒啊。”說罷,又不懷好意地覷了眼沈略。
“小美,你回來啦?來,今天店里新來了一批西瓜,媽給你切一盤去。”章天秋的臉笑成了朵波斯菊,眼底的溺愛顯而易見,拉著章美意的手進了店里。
沈如海給沈略使了個眼色便也轉(zhuǎn)身忙去了。
寂靜下來的小街道上,只有隔壁粥餅店里的老奶奶招呼著沈略,慈祥地說:“孩子,這么早還沒吃飯吧,奶奶給你打包一屜小籠包。”
不知道為什么,一向很少流眼淚的沈略,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她紅著眼睛搖了搖頭,掩住嘴巴飛快地奔進樓梯。
清晨的小區(qū),空余老奶奶悠長的嘆息聲……
沈略砰地打開門,掀開簾子就撲在床上,瞬間淚如雨下,一滴滴被枕頭湮滅。
“不就是一層膜嘛,沈略你至于嗎?”
沈略心一驚,猛地抬起頭,漠然冷道:“你胡說什么?!”
章美意端著個玻璃果盤,牙簽插著鮮紅的西瓜不住往嘴里塞,含糊著說:“難道不是嗎?你昨晚不是去和男人廝混了?你去藥店不是去買避孕藥?”
她丟炸彈似的一串串反問,讓沈略的頭轟得一聲炸開了,全身每個毛孔都透著涼氣。章美意……她怎么知道?
沈略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沉靜片刻后才說:“我昨晚只是去參加同學(xué)的生日聚會。”
“那避孕藥呢?”章美意試探地問,寬厚的嘴唇微勾,西瓜汁沾染下,更像是血盆大口,恨不得撕碎沈略那張從容淡雅的面具。
“馬上就要月考了,每一次排名都關(guān)系到高三分班,我想取得好成績。”
沈略有痛經(jīng)的毛病,每到那幾天便慘白著臉,一緊張更是痛得死去活來,后來不知道聽誰說過吃避孕藥可以推遲月經(jīng)時間,也不知真假,寧可信其有的便在中考時試過一次。這點章美意是知道的,她困惑了,心中琢磨著,難道m(xù)onkey指的教訓(xùn)不是這個?
眼看她不再追問,沈略用被子蒙住頭,冷冷道:“請你出去,我想休息。”
章美意泄憤般扯下她的簾子,踩著高跟鞋氣鼓鼓地扭頭離去。
沈略頭昏昏沉沉的,直到中午才醒,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簾子已經(jīng)被重新掛好了,父親正坐在客廳的長椅上嘆氣。
見女兒醒了,沈如海抬起頭,招招手道:“過來吃飯吧,給你留著呢。”
沈略的眼睛還紅腫不堪,聞言后,又有了濕意,她走到父親的身邊坐下,埋頭扒飯。
“喏,你喜歡吃的青椒煎蛋。”說著,沈如海夾了滿滿的一筷子放到沈略碗里。
她的眼淚啪啪就落下來了,吸了吸鼻子,迅速地抹去。
“小略,爸爸對不起你。”沈如海眼睛也有些酸澀。沈略很懂事,是他對不起她,沒有給她舒服的生活,幾乎從出生起,就開始跟著他受人白眼。還記得她四歲的時候,就開始給在工地忙碌的他送飯,端著家里的鐵飯盒去幾百米開外的面館買面條,飯館的人幫她裝好后,再歪著小小的身子,給他送過來。
有一次,飯盒擋住視線,矮小的她“啪”得摔在臺階上,被面湯燙得兩手通紅,爬起后,揣著僅余的幾根面哭著回到工地。他含著眼淚把女兒端回來的殘余食物咽下。那一日,這個大男人終于沒有忍住,抱著女兒痛哭失聲。
沈略眼淚越掉越兇,哽咽道:“爸,您別這么說……”
沈如海遲疑了下,還是問出了口,“昨晚……”
“沒事。”沈略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打斷他的話,一點也不愿回憶才渡過的那夜,回憶那個惡劣的混蛋。似乎這樣便可以抹煞那個不該發(fā)生的錯誤。
然而,是她太自信,還是那男人太能耐,抑或是命運太巧合?
相遇,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