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爵看著小肉團(tuán),心頭沒由來地一軟,卻被汪家豪這一句調(diào)侃,打散無蹤,一慣的鎮(zhèn)定理智迅速回籠,斯文俊俏的面容又戴上了那張紳士般禮貌從容的面具。
“小朋友,我不是你爸爸。你……”
可是當(dāng)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來時,那句“你認(rèn)錯人了”的話,沒由來地卡在了他充滿說服力的喉嚨里。
“爸爸,我終于找到你了,小月月找你找得肚肚好餓好餓哦!”
汪家豪再次發(fā)現(xiàn),好友的紳士面具有點扭曲,于是很沒義氣地爬在車頂上看好戲。
“小朋友,肚子餓應(yīng)該找媽媽,你媽媽呢?”
顧西爵淡定地咽下剛才哽住的那口氣,換了一個頗為溫柔、自覺更為穩(wěn)妥而不會傷害到小肉團(tuán)、又能迅速解決當(dāng)前尷尬處境的問法。
小月月急忙拉著男人的褲管子,指著前方正坐上出租車的妙然等人,叫著,“爸爸,媽媽在那里,媽媽要被壞巫婆抓走了,你快去救她。媽媽,媽媽,我找到爸爸了!”
小家伙大叫著,又急又亂地追出去幾步,可汽車門一關(guān),立即開走了,她又跑回來猛搖男人的褲管,小臉上全是深深的乞求和無助,莫名地擰疼了人心。
“爸爸,快救媽媽,救媽媽啊!”
一時間,顧西爵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剛才一晃而過的女子側(cè)面,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他的心跳莫名加快。
這時,被孩子折騰得夠嗆的港口工作人員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這位先生,這孩子太小,識人不清,今天已經(jīng)錯叫一位女士媽媽了。不好意思,給您造成困擾!”說著就拉開了小肉團(tuán)的手,要將人抱走。
“討厭,你們放手,他是我爸爸,我找了好久好久的爸爸。我不要跟你們走,我有爸爸了!”小月月奮力掙扎,可五歲的娃娃哪里掙得過大人,何況她也正如自己所說,已經(jīng)很餓很餓了,她一餓就沒什么力氣,工作人員輕易就將她抱了起來,打算送到本區(qū)的警局,一了百了,省得這小家伙再四處搗亂,之前還藏在港口大廳里偷東西吃,害他們被客人投訴。
眼看著好不容易找到的爸爸也要離開自己了,小月月哇啦一下哭了起來,“爸爸,救命,爸爸救救小月月,爸爸,爸爸,你也不要小月月了嗎?嗚嗚……”
顧西爵看著那朝他猛伸小手的家伙,把住車門的五指不斷收緊,眉心緊蹙,一顆接一顆的小水珠,仿佛打在自己心口上,涼得發(fā)疼。
“哎,人家根本就不是你爸爸,你別再亂認(rèn)人了。”工作人員隨口說了一句。
小月月哀極生怒,大叫,“他是我爸爸,他就是我爸爸,我和多多天天看爸爸的照片,絕對不會認(rèn)錯的。我這里,我這里還有媽媽給我的……訂情信物!”
她一邊說著,一邊從脖子里掏了一個銀色的物什,在陽光下一閃,硬幣一般大小。
工作人員一看,奇怪道,“喲,這好像是賭場專用的籌碼吧?銀制的?哪家賭場出的?挺少見的啊!”
顧西爵的目光倏地凝在了那枚銀色籌碼上,墨黑的眼眸瞬間涌出層層波瀾,冷靜淡定的面容明顯一動,而身體已經(jīng)早一步追了上去。
“請等等。”
他大叫一聲,語調(diào)急促,聲音里有種上位者天生的領(lǐng)袖氣質(zhì),引得周人人不由得停住腳步朝他看了過來。
汪家豪挑了挑眉,發(fā)現(xiàn)好友的反常似乎超出了預(yù)估范圍,像這樣當(dāng)眾失態(tài)大聲疾呼追陌生人的行為,還是第一次。酒店王子一慣的從容不迫,竟然被個臟兮兮的小娃娃徹底打破了!
“小月月,這個銀制籌碼,你哪來的?”顧西爵托著籌碼正反看了一看,已經(jīng)可以確定正是自己五年前遺失的那枚——世上絕無僅有的一枚。
小月月癟著小嘴兒,眼角掛著淚珠兒,哀怨無比地看著男人,一邊打著嗝,一邊嗡聲氣地說,“媽媽說,嗝,這是,嗝,爸爸送給媽媽的,嗝,訂情信物。世界上,嗝,只有,嗝,這一個,嗝……”
顧西爵心里更加疑惑,卻是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工作人員懾于他一身嚴(yán)肅強(qiáng)勁的氣勢自然放了手,將孩子送進(jìn)了他懷里。
他放柔了聲音,繼續(xù)問道,“那……你媽媽呢?”
污黑的小手眷戀地摩挲著銀制籌碼,突然一吸鼻子,又哭了起來,“爸爸,媽媽被壞巫婆抓走了,嗚嗚……壞巫師把外祖爺爺變成石頭人了,我們沒有家了,嗚嗚……媽媽叫我來找爸爸救大家,可是我找不到太陽和月亮,嗚……剛,剛才媽媽被壞巫婆帶走了,她不認(rèn)識小月月了,嗚哇……月月好笨,總是找不到爸爸,月月總是迷路,月月肚肚好餓好餓……”
小家伙說得巔三倒四,稀奇古怪,可是那字里行間隱約透露的信息,讓人很清晰地感覺到她這樣小小的年紀(jì),已經(jīng)吃了不少苦頭,愈發(fā)讓人心疼。
顧西爵將孩子帶走了,雖然這不合規(guī)矩,但工作人員看他一身氣度,兼有汪家豪出示的知名大酒店經(jīng)理名片做保,便也沒再擔(dān)心孩子的安全問題。
汽車直接開到了顧西爵四年前開幕的雙子娛樂城——晟皇珺月大酒店,也是當(dāng)下港城南灣生意最好的著名酒店。
下車時,他抱著已經(jīng)喝了牛奶睡著的小月月,突然醒了過來。
小家伙揉揉眼睛,叫了一聲“爸爸”,聲音里濃濃的不安,讓顧西爵不由又撤去了一慣的嚴(yán)肅,輕輕掂了掂懷里的小寶貝,柔聲哄著,“月月,不怕,爸爸帶你去宮殿里吃好看又漂亮的大餐。”
“宮殿?大餐?”
小家伙敏銳地抓住了話里最關(guān)鍵的兩個詞,顧西爵好笑地捋捋小寶貝臉上亂糟糟的頭發(fā),朝前方仿西歐最大宮殿凡爾賽宮的八柱宮門的大酒店點了點下巴,心里想著必須先給小家伙好好洗個澡才行,聞這味兒,真像是三個月沒洗過的樣子。
小家伙朝前方一看,迷蒙的大眼被富麗堂皇的建筑越撐越大,沿著那金碧輝煌的金色墻面一路攀到高高的頂峰時,兩個標(biāo)志性的裝飾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讓她一下叫了起來。
“啊,太陽,月亮,一起上班啦!”
顧西爵聞言,不禁一笑,一旁的汪家豪也抑不住笑出聲來。然而,小家伙接下來說的話,卻讓男人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媽媽說,找到太陽和月亮一起上班的地方,就可以找到爸爸了。月月找了好久好久,都沒有找到太陽和月亮一起上班的地方。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爸爸,你真的是我的爸爸,爸爸,我好想你,多多也好想你,媽媽一想你就會偷偷哭……爸爸,你為什么不要我們?”
……
與此同時,晟皇的接待前臺,風(fēng)韻尤存的婦人正疾嚴(yán)厲色地責(zé)難大堂經(jīng)理。
“太過份了,我們明明提前預(yù)訂好了房間,你們怎么可以說沒有,就一句話打發(fā)我們?!當(dāng)我們是叫花子嗎?”
“媽啦,換一家酒店也一樣啊,干嘛非要這一家。”
“絕對不可能!晟皇是這里最好的酒店,就連西班牙的王儲到港城都點名要住這里。只有住在這兒,才能彰顯咱們?nèi)A家的身份。”
“切,還不是因為這里有錢的凱子多,方便您給小然拉一皮一條,噢!”高跟鞋尖兒一下踏在黑皮鞋上,華冉楓嗷叫一聲,抱著腳傷退下戰(zhàn)線。
一旁,妙然看著前臺上方那個太陽和月亮的金色標(biāo)志,怔怔出神,腦子里閃過許多的畫面,最后卻落在了小月月那張臟兮兮的可憐小臉上。
她……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