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不遠,轉了幾個彎就到了。只是,一片惡臭傳來,春蘭忍不住掩上鼻,大牛在一邊傻笑著。
“愣著干什么,快跟上。”見他們的動作慢了下來,凌淚不由呵斥道。
雖然這味道是難聞了點,但世道如此,又有什么辦法。這些難民也不是故意弄的邋里邋遢,只是連溫飽都解決不了了,還哪有心思去顧慮什么香臭。
“是,小姐!”漸漸的,春蘭也適應了,腳步逐漸加快。
“小姐,這里是?”京城,怎么還會有這種地方?
“貧民窟。”凌淚不想多解釋些什么,一個地方,或多或少總會有這么一群人在,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達官貴人家的狗都比他們吃的好,這能說誰?這能怪誰?怪皇帝,還是怪小人?每個人都以自己的利益為主,若有一日這些貧民中也有人升道,恐怕他也會早早忘了某個角落里還有這樣一群人吧!
見凌淚深皺著眉,春蘭也閉口不語。
“用紗布裝好,隨我一起分給他們吧,一人兩個,懂嗎?我們的饅頭不多,不用見誰可憐就給誰多點,他們之中,沒有誰比誰更可憐的。”凌淚沉聲吩咐。
“是,小姐。”凌淚一說完,春蘭就動手將這些饅頭用紗布包好。
凌淚輕點頭,接過一包率先走到門口,對著一張張顴骨外凸的臉輕聲嘆氣,而那一雙雙眼睛似餓狼般盯著她手中的紗布。
她環顧一圈,目光柔和。
“我們今天帶來了饅頭,每個人都有,不要搶!”聲音雖不大,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那些前一刻似要撲上來的難民都不自覺地輕點起頭。
“春蘭,你從左邊起,我從右邊開始,一個一個分發過去,記住,每人兩個。”
“春蘭明白。”
在一雙雙能夠將人生吞活剝的眼神中,能心跳不加速是很困難的事,但凌淚確實做到了。每發完一個她都會回頭看看那人知足的表情,雖然替他們感到悲哀,但人能有知足感,實在是很幸福的。
發到中間時,凌淚與春蘭碰頭了,春蘭額前出了一層細汗。
“還有多少剩?”凌淚嘴角現出踏實的笑容,低聲問道。
“不多了,沒想到這里難民那么多。”春蘭感嘆。
聽到春蘭這聲嘆息,凌淚笑笑。只是,她的心里在說,春蘭,明白了吧,其實你還是幸福的,至少吃飽穿暖了。但是,你要可憐人,恐怕你沒有那么多的心可以去可憐。
“都拿進來吧。”
捧著為數不多的饅頭,凌淚直直看著他們,眼里閃爍著璀璨的光芒,“這里還有一點,誰還要?”
一只,又一只,手不斷地舉起,卻沒人上前去搶。
“春蘭,去把不要的人叫過來。”她附在春蘭耳邊低語。
那些不要的人是否真的不要?不可能,只是,他們有他們的理由,人,不只是為了自己。
其中沒舉手的有老人、有婦人、有男子、有小孩,他們對著凌淚手里的饅頭猛咽著口水,眼里有著明顯的渴望。問其原因,無非是要讓給自己的妻兒父母。
凌淚淡笑著遣回他們。真是苦了她了,問話還要仰頭。
“大家靜一下,容我說兩句!”大家似乎有了力氣喧嘩,凌淚一皺眉,周圍的聲音就略低了下去,但百來只蚊子齊哄叫,即使聲音不大,也是很難受的。
等他們靜了下來,凌淚才淡淡開口,“我知道這點饅頭都滿足不了你們,但剩下的饅頭實在不多,我又不可能叫你們打架誰贏了就給誰。但我希望大家都能有以老弱為先的思想……”
聽到凌淚的最后一句話,他們又開始鬧哄起來。
“我們自己都吃不飽了,還要去想別人?”無非就是這個意思。
凌淚臉上的嘲諷盡顯無疑,暴露在他們眼前,讓他們看看清楚她對他們的感受。
感應到了凌淚的不快,他們又都安靜了下來。
“你們吃不飽時只想著自己嗎?那剛剛來我身邊的那些人之前怎么不舉手,他們是在想自己嗎?沒錯,他們沒在想自己,他們在想要讓自己的家人先吃飽,那些家人怎么了,他們老弱!你們在一起也應該不是一天兩天了吧?你們是什么人,相信你們自己更清楚!如果不清楚,我來親自告訴你們,你們是難民!誰管你們叫什么名字,你們統一被稱為難民!既然擁有了同一個名字,又擁有了同一個身份,你們難道不是比親兄弟還親?!同住屋檐下,難道不是家人?!你們為什么就不能為身邊老弱的家人考慮?在你們那一只只手舉起的時候,可曾想過他人,可想過那些老弱病殘的呻吟?那些呻吟絕對比你們痛苦!如果我真的把饅頭給了你們,在一雙雙眼睛注視下,你們吃得下去?吃得下去我把你頭砍下來當凳子坐!”
凌淚停下環顧四周,一片寂靜,她也不語。
片刻之后,她轉回身向外踱去,“我手里還有20個。想想吧,如果你們都是一家人,哪些人最應該得到饅頭,哪些人最需要你們的關懷。”
小小的身體,卻無比高大。
這些被遺棄的人各個低頭沉思。
“春蘭,去把右邊角落里那個一直沒有動靜的孩子帶來。”走到一臉呆愕的春蘭身邊時,凌淚留在這么一句話。
“呃,是,小姐。”春蘭終于回過了神。
“大牛,餓了嗎?”一臉的僵硬被卸下,凌淚笑著問大牛。
“嘿嘿嘿嘿……”大牛仍是傻笑。明明是個強壯的大個子,卻如一歲孩童。
“給。”從口袋里掏出一個饅頭遞給大牛,大牛也自然地接過去啃。
吃,是人的天性。
凌淚坐在車的一邊,用手撐著腦袋深思。
“小姐,我把她帶來了。”春蘭將一個滿身泥污的女孩帶到凌淚前,恭敬地退到一邊。
“你叫什么名字?”凌淚低聲問,可那女孩依舊低垂著頭不語。
“跟在我身邊,如何?”凌淚輕閉上眼,后又倏然睜開。
女孩雙肩一顫,“撲騰”一下跪了下去。
“春蘭,扶起她!”
“是。”
女孩在春蘭的攙扶在站了起來,繼而緩緩抬起頭,一雙絕望的眼睛恢復了絲絲光彩。
“跟著我,以后叫冬梅。”
“冬梅多謝小姐。”聲音喑啞,卻煞是好聽,而且眼力不錯,看出她是個女的。
“不用多禮,以你我相稱即可,有什么不懂的春蘭會教你。”凌淚眼帶微笑。
“是,小姐。”回答時,冬梅依然低垂下頭。算了,以后會好的。
“這中間有沒有你的家人?”
“冬梅從來都沒有父母!”聲音不是很大,但凌淚和春蘭都明顯覺察到她的憤世嫉俗。
“算了,不管過去如何,重要的是未來。過會兒隨我一起進去吧!”說完便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