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街上,依舊是各種各樣的吆喝聲,可這平常中似乎蘊藏著些某些不平常的。
男男女女三三兩兩聚首在一起低頭交談著什么,說話時會發出一兩聲的贊嘆與驚艷。而一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中小姐們卻也跑到這街上來,站在玉器古玩的攤販前,狀似仔細地打量著,可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們心不在焉。若是往常,不管是富家小姐還是窮人家的丫頭,攤主都會好言或厲色相對,可這會兒竟都沒有任何不滿,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眸光閃爍著,注意力總集中在某一點。
突然,接二連三的抽氣聲不絕于耳。小姐們都羞紅著臉,眼睛偷瞄著街上某一處。
這廂,一個白衣少年一派瀟灑地走在大街上。只見一條銀絲帶束起一小部分頭發,剩下那些任其隨風飛揚,獨成一派不羈與坦蕩。再看他的臉,用貌若潘安仍嫌粗糙。膚如凝脂若女子,不怒自威實男子。目若星辰,炯炯有神,這世上,恐難找出可敵它萬分之一的眸。一根鑲黑玉的月白緞帶縛于額前,遮住令人好奇的眉,遐想中,那眉應是如劍般飛揚,不,應該若遠黛般悠然。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淡笑,天地也為之失色。
少年“唰”地打開手中折扇,扇上是一副秀美山水畫,本是極美,可與少年傾城之容一比,不禁也是黯然失色。
直到少年消失在拐角,大家才恍如隔世般清醒過來,一度安靜了的街市又復熱鬧,只是大家不再話家常買東西,話題糾葛在少年身上。
“這美少年每次上街都得讓人窒息一番,怎么看都看不飽。”
“若是女子,怕是覆國禍水,幸好是男子。”
“什么啊,我說身為男子還太可惜了,真是暴殄天物了!”
“老王,你什么時候也會四字成語了?”
“還不是那少年來了之后,別提有多少描繪他的話了,多是四字四字的,大家也都耳濡目染了吧!”
“哈,又來了一個成語。”
“這美少年來了也有好一陣子了,都不知道是何許人,來自何處,來這是做什么。”
“可不是,想來他來我們垠縣也有個把月了,多方人馬查探他的消息竟是半個屁影都沒。”
“不過,聽說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去‘怡情閣’哦!”
“哎,這么絕塵的少年怎么會去青樓呢,那種世俗之地只怕會污濁了他。”
“此言差矣!三月前‘怡情閣’來了位大美人可是絲毫不輸于這個少年,只是那女子出來都是以紗蒙面,可那些無意得見她面容的人都會忘記今日是何年呢!”
“老張,你這話說的可是有點夸張啊,那女子美是極美,但也沒你說的那么出神入化啊!”
最后,有一女子總結,“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可轉眼,又含情脈脈地注視著那個少年消失的拐角,心想著他或者會折回。
這邊,少年拐過一個個街角,最終站在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怡情閣”前,不顧路上往來男女癡愣的眸光,微笑地抬頭看向“怡情閣”三字,眼兒彎彎似皓月。
隨即,搖著折扇繞過正門提起內力甩掉身后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男男女女,一閃身進入“怡情閣”偏門。
“怡情閣”本是俗艷之地,后院也不免姹紫嫣紅,在少年眼里,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俗不可耐。
俗歸俗,少年還是慢慢晃悠著踱步,悠閑地左瞧瞧右看看,終于來到“怡情閣”深處。
誰都不會想到“怡情閣”深處竟有這番的人間仙境,翠竹鮮花泉水,簇擁著一幢二層小居,小居沒有門,只有窗,向陽的竹窗上方,是遒勁有力的兩個精簡大字——竹屋。
少年看看窗前來回踱步緊張不安的小丫頭,淡笑著縱身上了二樓。
躍身飛進窗戶,一把摟住小丫頭,“墨香,想我了吧!”
磁性的聲音恍惚人的神智,讓人自愿沉湎其中不可自拔。
可惜,有人竟然不識相地扔給他一個白眼,繼而撥開他修長纖細的手指,“小姐,你每次都來這招!嚇我沒關系,別老是用你的爪子搭我的肩!”
“呵!墨香,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哈!”聲線一換,竟是略顯低沉卻悅耳的女聲。隨著聲線的變化,突起的喉結也消退了下去。
“現在在我面前的你可不是寒冰宮宮主,而且你心情不錯,所以呢,我墨香不怕你!”墨香可愛地吐吐舌頭,說不怕她是假的,不過怕的時候也僅限在寒冰宮里或是在她生氣的時候。
“早知道我就晚點回來了。”少年,哦不,應該是少女,嘻嘻笑著調侃墨香。
墨香聞言臉色果真一變,“啊,對了,快,快點換上衣裳,否則就來不及了。”
“慌什么?”少女不以為意。
墨香又翻個白眼,“是,你是不用慌,李嬤嬤可是要慌死了,等著的人都快擠爆整個‘怡情閣’了,就你這主角還在這里悠哉悠哉的,人家李嬤嬤又不敢來催你,害得她都快被口水淹死。”一邊說一邊靈活地褪下少女的衣裳。
“哎,我不是就出去了一會兒么!今天天氣那么好,當然不能浪費啊,浪費是罪過,知道不!”閉上眼睛,任墨香往她身上套上一件件繁瑣的女裝。
“好了!”墨香利索地往少女臉上擱一條紗巾,一拍手,滿意地點頭,“小姐真漂亮!”
這回輪到少女翻白眼了,“漂亮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明擺著的事實,人家傾國傾城也不過爾爾,墨香,你這馬屁拍得真是劣質。”
墨香弄好一切后猛然憶起尚在大廳奮斗的李嬤嬤,不禁十萬火急,可少女倒是一點都不慌張,反而對著銅鏡拉開紗巾的一角,對著鏡子里的絕美容顏一陣不滿,“墨香,你今天把我也裝扮得也太過嬌艷了吧!”
“嘿嘿,這是對你的懲罰。”墨香幸災樂禍。
少女哀嘆,眉間顯出愁思,卻更加動人。
想她平日一般都穿男裝或中性裝,即使穿女裝也是風華絕代,不嬌弱反灑脫。暫不論眉間越來越明顯的霸氣十足的騰飛火鳳,就算撇棄這火紅標記,眉間也是盡現英氣與不羈。
可今天,怎么被墨香裝扮成這樣!
墨香這丫頭,果然是小心眼,趁機折磨她!
“好啦,快走了,再不走,李嬤嬤真的要變肉泥了!”放下劉海遮住額前的騰飛火鳳,再戴好紗巾,隨即帶起墨香顫動的身子輕點足見飛向主閣。
“小……小姐,你是在趁機報復!”墨香腳一沾地,就軟趴下了身子。
少女嘿嘿奸笑數聲,她就是報復了!認識她的人誰不知道她是別人欠她的定十倍討回,她欠別人的必百倍償還。
不過這墨香還真是窩囊,跟在她身邊的哪個不是高手,就這孩子,什么都會就武功不會。這出息,也只能放在“怡情閣”當當丫頭。
不待墨香再有任何嘀咕,少女允自蓮步輕移至大廳側口。
大廳里特地建造的圓形二層舞臺周圍已然站滿了人,一個中年美婦站在一層舞臺上,臉色焦急萬分,卻還是不減那十足的諂媚。
“各位爺,蝶姑娘馬上就來,馬上就來!”美婦使勁地用手巾擦著汗,瞬間,那白色優質手巾已沾滿了粉。
然而,沒人體諒這美婦,只一個勁地嚷嚷著要見蝶雙飛。
少女站在大廳門口瞧了一會兒,暗笑不已,這實在是苦了李嬤嬤了。不想李嬤嬤真被口水淹死,少女旋即邁開腳步。
飄然如仙的少女一站到二層舞臺上,原本喧嘩勝鬧市的大廳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然而,下一秒,聲音如洪般哄爆開。
“蝶雙飛!”
“蝶雙飛!”
雖然心里狠狠地抽搐,可還是得擺出嬌滴滴的樣子,輕輕抬眼,雙眸似能掐出水,溫柔地欠欠身。又把音線升了一個檔,聲音變得柔而細,“各位大爺,久等了!”
“蝶雙飛!”
“蝶雙飛!”
這聲勢,像皇帝出巡一樣,令她冷汗直流。
輕笑著安坐好,執起一邊早已準備好的七弦鳳尾琴,臺下興奮異常的男子忽然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劍煮酒無味
飲一杯為誰
你為我送別
你為我送別
胭脂香味
能愛不能給
天有多長
地有多遠
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
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
這淚有多么美只有你知道
這心里有你活著可笑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
只求換來紅顏一笑
這一去如果還能輪回
我愿意來生做牛馬
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劍煮酒無味
飲一杯為誰
你為我送別
你為我送別
胭脂香味
能愛不能給
天有多長
地有多遠
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
這笑有多危險是穿腸毒藥
這淚多么美只有你知道
這心里有你活著可笑
這一世英名我不要
只求換來紅顏一笑
這一去如果還能輪回
我愿意來生做牛馬
也要與你天涯相隨
胡彥斌的一首《紅顏》在這龍飛圣朝現身。琴聲悠遠,委婉纏綿,那回旋往復的纏綿,讓人隱約有點心痛。再加上蝶雙飛展現自身的唱歌技巧,壓低了聲線,假音、顫音都完美的配合,比起原唱又有另一番風味,尤其在這不太平的古代,更甚者,是在這薄情寡意的青樓。
這歌,唱出了女子的哀愁與期盼,以男子的身份唱出女子的美好愿望。
可是,情,又是多么復雜的東西,在權勢與利益為重的古代,紅顏確是極其卑微。
掌聲如冬雷,不絕于耳。就在眾人回味《紅顏》時,墨香已迅速地撤掉七弦鳳尾琴換以七個裝著不同水深的杯子與兩根玉筷。
瞬間,齊齊靜音。兩眼緊緊注視著能創造音樂的水杯,如今的眸子中,詫異淡了許多,驚艷濃了許多,不止為凌淚朦朧的美貌,也為這神奇的水杯之音。
蝶雙飛試調了幾個音,唇角隱現似有若無的淡笑,眾人雖看不清紗巾下的表情,但都了然地屏氣凝神。
蝶雙飛加了點另外的元素,光良的《童話》在純粹的水杯表演中便悄然潛入了眾人的耳目中,帶著些許的悲傷,令人,回味無窮。
蝶雙飛輕輕一笑,飄然走下臺。
臺下擠成肉餅的眾人雖明白蝶雙飛的規矩,但還是猶抱希冀地喚道:“再來一首,再來一首!”
由這聲音帶頭,其他的聲音也跟著附和,場面不受控制地爆發開來。
蝶雙飛面紗下的嘴角揚起一絲笑,不同于淡笑,反倒像是嘲笑。明明知道結局,就是有人不放棄。她也不動,就靜立著,看這場面能持續到幾時。
李嬤嬤洪亮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大家也別為難蝶姑娘了,你們也知道她只奏二曲,別到時候她來都不來了!”
同樣的借口,同樣的效果,聞言,眾人雖然不滿,但還是不約而同噤了聲。
蝶雙飛優雅地欠欠身,留下一陣清香翩然離去。
眾人雖然不舍,但也別無他法,留戀地注視著她的背影,沒有一絲猥褻。待到身影完全消失,才鬧哄開。對他們來說,到“怡情閣”享樂是其次,聽天籟之音才是正事,尤其那演奏之人確是美麗而神秘的天仙女子。
“怡情閣”雖是青樓,卻又不同于一般的青樓,它是12個時辰皆對外開放,然而日夜的安排也不一樣,而且具有與眾不同的特色,總會時不時地出現別出心裁的節目。
“怡情閣”內繼續平日的鬧騰,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都被招了出來,淫笑聲直欲沖破耳膜,可見,這些大爺們心情很好,原因當然在于剛剛那天仙女子。
兩位紅牌也登上了臺,在臺上制造著糜爛之音。
女子們的眼神在空氣中無意沖撞到,都相視一笑,并沒有所謂的爭風吃醋。
這“怡情閣”,在這點上,還真是怡情了。女子們都沒有爭奇斗艷,實在是稀奇,可對這些女子來說,這卻是再正常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