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上次感冒沒好的原因?反正最近孟婷老感覺有些食欲不振,還有些累,老想睡覺,而且還不敢刷牙,牙刷一放進嘴里就惡心。原本想過幾天就好了,哪知越來越嚴重,聞見飯味就想吐,吃飯比吃藥還難。
吃完晚飯,孟婷早早脫衣睡覺,剛閉上眼睛,就聽見有人咣的打開了門,一陣風的跑出去了,她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正在床上織毛衣的王玉琴,問:“王姐,誰呀?讓馬蜂蟄了屁股似的?”
王玉琴笑了一下,說:“還能有誰?王菲唄。”
“王菲這是上哪呀?這么急?”孟婷問。
“還能上哪?上廁所唄。王菲來例假了,量太大,要是躺一會再起來,就要趕快跑著去廁所,晚了就流地上了,太難堪。”王玉琴說道。
“奧,是這樣呀,”孟婷想了想,又問:“那她怎么不去找大夫看看呀?這樣人怎么能受得了,早晚要坐病。”
“哎,”王玉琴嘆了口氣說:“找了,中醫(yī),開了幾服藥,吃了也沒見好,小王說過了這個月要上大醫(yī)院好好看看。”
“是呀,是得好好看看,這可不是小事。”王曉玲一邊給對象做鞋墊一邊說。王曉玲長得不咋樣,卻找了個好對象,又高又帥,她天天忙著給對象做鞋墊,好像永遠做不完。
孟婷聽著聽著,就感覺睜不開眼,昏昏欲睡、、、
‘例假?’壞了,這些日子心情不好,竟然忘了自己這個月沒來例假。她驚了一身的冷汗,算算日子,已經超了七、八天了,難道自己最近不舒服是懷孕了?不可能,不可能那么倒霉。孟婷松了口氣,再過兩天,再過兩天就來了。她自己安慰自己。
往寬處想是對的,但她還是很忐忑,要真是懷孕了,自己真的就是死路一條了。
孟婷最近憔悴的厲害,楊云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什么也不敢說,什么也不敢做,只能遠遠的看著。
孟婷一直很節(jié)儉,從不浪費糧食,但最近楊云霄卻發(fā)現(xiàn)孟婷吃飯時總是偷偷扔飯菜,打飯時看著好像還是以前的量,但吃飯時就見孟婷一會把饅頭皮剝下來扔掉,一會把饅頭底拽下來放在一邊,就剩中間那點她還剩在盤子里,盤子里的菜就更不用說了,基本上都沒吃。
孟婷這是怎么了?上次的病還沒好?又病了?看在眼里,卻不敢問,楊云霄這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多么的無能,多么的懦弱。
真的是懷孕了。孟婷真的有些絕望了。
她的傷口又被深深地劃了一刀。
時間是療傷的最好良藥,本想讓這一切就這樣過去,哪知道老天卻仍然不放過她,在她肚子里種上了一棵無法遮羞的苦瓜,這苦瓜在她肚子里爬蔓,吐須,牢牢地抓住她那顆早已破碎的心,讓傷口裂得更大更深,永遠無法復原。這苦瓜的苦,一直蔓延到她的骨髓里去,讓她幾乎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她不敢告訴別人,不敢上醫(yī)院,還要裝著一切正常,每天快快樂樂地上班,神采奕奕的下班,高高興興地進餐廳,吞著那難以下咽的飯菜,偷偷地扔著那吃不下的食物。
她知道,自己要堅強,不為自己,為了疼愛自己的親人,她不想讓媽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她沒有權利哭,妊娠期的反應她沒有權利享受,她甚至都沒有權利嘔吐。她偷偷聽著一切關于流產的消息,她做著一切孕婦不敢做的事,她奮力跳躍,使勁撞擊肚子,胡亂吃著那據說能導致流產的藥。可是一切都無濟于事,孩子就像是在她身上生了根,紋絲不動。孟婷有點絕望了。
春天來了,太陽暖洋洋的。孟婷卻一天比一天更愁苦。
下午,她坐在辦公室前面的高臺上,看著籃球場邊上的蒲公英。
“哎,”孟婷嘆了一口氣,蒲公英的春天來了,嬌羞的花兒開得是多么的讓人喜愛,而自己卻在秋風里打轉,等待著自己生命的冬天、、、
突然,她眼前一亮,這高臺離下面的藍球場有兩層樓這么高,而且邊上的泥土剛化凍,軟軟的,跳下去不會摔斷腿,這么高的臺子跳下去,這孩子要是還不掉,那可真是千古奇聞了。
想到這里,她連想都沒想,縱身跳了下去。
‘鎮(zhèn)靜點,別讓人看出破綻來。’孟婷咬牙,拼命使自己清醒,跳下來的時候膝蓋頂著下巴了,腦袋有點蒙。
一點用也沒有,肚子沒疼,更沒流血,也不知是這孩子跟自己耗上了還是老天爺跟自己耗上了。
孟婷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嘆了口氣,摘下幾朵小花,暗想:‘要是別人問起,就說自己跳下來摘花的。’
跳完了,孟婷才有點后怕,這要是孩子真的流產了,這鮮血嘩嘩一流,自己再疼的半死不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流產,那可就是滿礦皆知了。好懸!
孟婷膽子小,從來不獨自上山,晚飯后楊云霄卻發(fā)現(xiàn)孟婷拿了一個小包,一個人朝山上走去。最近孟婷有點不正常,楊云霄不敢近前,只是遠遠的尾隨在后面。
還不到最后的時刻,孟婷決不放棄。她仔細考慮過了,孩子沒掉下來是有原因的:自己使勁跳躍也好,撞擊肚子也好,從高臺上跳下來也好,在要傷害到胎兒的那一霎那,是自身的保護意識在作怪,腹肌牢牢的護住胎兒,胎兒才免受傷害。她這一次要自己從山上滾下來,在翻滾的過程中自己不可能還能護住腹部,胎兒受到撞擊后定然會落下來。
春天已經來了,和煦的春風踮著腳尖踩過枯草,掠過樹枝,輕舒衣袖,拂綠那山野,吹紅那花枝。山野已經熱鬧起來了,小草紛紛從泥土里鉆出來,舒展著腰肢,好奇的看著這個奇怪的女孩。杏花和桃花開了,一樹粉、一樹白的,淡淡的花香隨風飄來,讓人感覺神清氣爽。
孟婷沒有心思欣賞這美景,天已經暗下來了,她還沒有停住腳步,繼續(xù)往前走著,選著那既不陡峭,又沒有太多針棘的山坡。
楊云霄眼看著孟婷爬了一座山,又一座山,心里的懼意陡增。
突然,他看見孟婷一‘失足’,從山上滾了下去、、、楊云霄凄厲的喊了一聲:“婷婷,”發(fā)瘋似的沖了過去、、、、
‘有人在喊我?是楊云霄,也好、、、’孟婷在翻滾過程中,聽見了楊云霄的聲音,還沒等細想,頭就撞著了硬物,昏了過去。
“婷婷,婷婷?”楊云霄把孟婷抱在懷里,手忙腳亂的擦著孟婷頭上的血,脖子也受傷了,臉頰也劃傷了,傷口都在流血,他脫下衣服,不知道捂在哪里好。
這時,孟婷已經醒了,她呼的爬了起來,一把把褲腳擼開了,“有血,”她高興得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還沖著楊云霄笑:“有血,有血,孩子掉了!孩子掉了!”說完,不去理會目瞪口呆的楊云霄,自顧興奮的用衣袖擦擦額頭上的血,下意識的拍拍肚子,突然,她愣住了,肚子不疼,她看過電視,流產都是先肚子疼,再流血,她一把把褲子擼了上去,是膝蓋和腿肚子上的血、、、
‘真的完了,這孩子是來要我的命的,’孟婷真的絕望了,她發(fā)瘋似的打著肚子:“你為什么要害我?你為什么要害我?你給我出來,你給我出來,我還有父母要養(yǎng),你別來害我,快給我出來”
她的臉色慘白,渾身好多處都在流血,這近乎瘋狂的舉動,在月光下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孟婷,你懷孕了?”楊云霄怕她再自己傷害自己,從后面死死地抱住她的兩個胳膊,驚恐的問。
孟婷沒有回答他,只是在一直絕望的哭著,一直在喊著:“我沒有做錯事,沒有害過別人,你們不要來害我、、、、快出來吧,求你了、、、”
楊云霄把臉貼在孟婷的脖子上,就像那次車禍,孟婷抱著他給他溫暖一樣,柔聲說:“沒事,婷婷,別害怕,我們結婚。”聲音中透著無比的喜悅。
哭聲戛然而止,孟婷安靜了下來,楊云霄高興的松開孟婷,把她的身子轉過來,還沒等開口,卻已看見孟婷正冷冷的看著他,那目光依舊如冰刀,尖的嚇人,冷得刺骨。
“婷婷、、、、”
“做夢,”孟婷冷冷地說,她從胳膊上解下小包,里面裝著一卷手紙,原本是要處理流產的,哪知現(xiàn)在變成處理傷口了。
她一邊擦著臉上的血,一邊說:“我早就說過,我不會嫁給一個毀了我清白的人,”還沒等楊云霄說話,又說:“請別說你愛我,你這樣的愛我無福消受。”
她說的很平靜,很輕松,很冷,不仔細聽甚至聽不出來言語中的蔑視與絕望。
“那孩子怎么辦?”看她這樣的折磨自己,這樣的決絕,楊云霄感覺自己的心都在哆嗦。
“不是他死,就是我死,”孟婷故作輕松地笑著說;“我不會讓我的父母蒙羞,不會讓孩子把我釘在恥辱柱上,既然他堅持要與我同歸于盡,那我就奉陪到底。”說到最后,言語中已經充滿絕望,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她寧死也不讓我的兒子活下來,寧死也不要和我結婚,她真的這么討厭我,這么恨我,”楊云霄的心在滴血。
不知道楊云霄在強忍著什么,孟婷覺得他整個身子都在哆嗦,牙齒在咯咯作響,拳頭死死的握在一起。他要發(fā)怒,孟婷知道,她倒覺得挺好,最好楊云霄能殺了自己,免得自己這么痛苦。她期待著這一刻的來臨、、、、
突然,楊云霄打橫一把抱起了孟婷,朝山下走去。
孟婷心里一驚,拼命地蹬腿,喊著:“楊云霄,你干什么?你放下我。”她這一掙扎極不好抱,楊云霄一下把她摜在地上,狠命的抓住她的兩個肩膀,搖晃著對她吼道:“你給我老實點。”
他的眼睛在噴火,孟婷從來沒看見楊云霄敢用這樣暴戾的神情對自己,她害怕了,骨頭像要被抓碎一般,疼得要命。孟婷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她一邊輕輕啜泣一邊怯怯地說:“疼,你抓得我的肩膀疼、、、”
“求你了、、、不要這樣、、、我疼、、、”那晚她也這樣滿臉淚痕、可憐巴巴的喊過疼,自己卻沒有心軟,才導致了今天。
楊云霄長嘆一聲,松開了手,抱起了孟婷,往山下走去。孟婷沒有敢再掙扎,乖乖地由著他抱著往下走。
黑暗中,孟婷看不太清楊云霄的臉,但是那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淚卻噼里啪啦的落在自己身上,還有那顫抖的身體,都讓孟婷明白了一件事情:每個人都有一個死穴,而楊云霄的死穴就是自己。
看著楊云霄這么痛苦,孟婷心里閃過一絲快感,轉念間,她已經想好了報復楊云霄的方法:‘如果孩子真的弄不掉、、、、。’孟婷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象世上那最冷艷的蓮花綻放。
她恨他,自己那么真誠的待他,他卻利用自己的善良那樣惡毒的毀了自己。
‘我要讓你一輩子活在痛苦和悔恨中,讓你在人間地獄里煎熬。’
楊云霄是退伍的老特種兵調教出來的,他的師傅特別嚴格,每天除了練武,還要楊云霄每只手提著一只沙袋上山、下山。所以抱孟婷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孟婷極不配合,只翻過了一個山頭,楊云霄就累得氣喘吁吁,他把孟婷放在大石頭上,自己一邊仔細檢查著孟婷身上的傷口,一邊說:“你別再胡鬧了,太危險,等你傷好了,我陪你上醫(yī)院。”
孟婷沒有去揣摩他的話里有多少關愛,多少無奈,卻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他的胳膊,問:“你真的愿意陪我上醫(yī)院?你真的愿意陪我去流產?”
楊云霄低著頭“嗯”了一聲。
孟婷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撲到他的懷里,哇哇大哭了起來,好像要把多少天的委屈與無助一塊倒出來。
楊云霄猶豫了一下,把她緊緊地抱在了懷里,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出來、、、、
等他們再往下走的時候,孟婷的心情已經好了,她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獨自面對,她覺得自己有了依靠,她用手勾住楊云霄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胸口,楊云霄也緊緊的抱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