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澈伸手，把沐暮扶起來，指尖相觸，沐暮的手，冰涼冰涼的，葉天澈溫?zé)岬捏w溫透過皮膚傳進(jìn)身體，暖暖的。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在路燈下，沐暮跟在他后面，腳步有些僵硬。他在一盞燈下停了下來，雙手插在褲兜里，眼神專注的看著她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他真的很瘦，昏暗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更為斜長，也許是光線的原因，他臉部的輪廓顯得特別柔和，在夜色中染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溫柔。

“你，是不是很冷？”葉天澈遲疑了一會，還是問出口來，現(xiàn)在只有應(yīng)該兩三度，可是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手織毛衣，外套看起來也很單薄，仔細(xì)一看，袖口處已經(jīng)被洗的有些發(fā)白。

沐暮把手往后縮了縮，神情有些窘迫，她勉強(qiáng)笑了笑，“還好，不是很冷。”

葉天澈移開目光，兩個人并肩走著，他開玩笑似的說，“那，你應(yīng)該不怕冷嘍？”

“以前怕，現(xiàn)在不怕了。”沐暮隨口答道。

葉天澈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以前怕，現(xiàn)在不怕了，那在這之間你經(jīng)歷了什么，又經(jīng)歷了多少。

車子里的溫度比外面高不少，沐暮整個人放松了下來，坐了一會就覺得有些昏昏欲睡，“王叔，先不回家，去廣場那邊的步行街。”

車子開的很平穩(wěn)，沐暮靠著后座，半睡半醒間感覺到葉天澈在輕輕推自己，“醒醒，醒醒。”

沐暮勉強(qiáng)睜開眼睛，葉天澈直接拉著她就下了車。

街上很熱鬧，人來人往的談話聲還有各種音樂交叉在一起，沐暮只覺得頭昏腦脹。

葉天澈帶著她進(jìn)了一家Christiandior的專賣店，“服務(wù)員，麻煩找件適合她的衣服。”

一個女服務(wù)員殷勤的迎了上來，臉色卻在看到兩個人的穿著打扮時冷了下來，她把雙手抱在胸前，嗤笑，“這可是國際名牌，你們確定自己沒走錯地兒？”

沐暮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低著頭，手握住袖子放到身后。

葉天澈沒心情搭理她，順手拿了一件衣服讓沐暮去試衣間試試，那女服務(wù)員沖上來就拉住他，“這可不是能隨便試的，弄臟了你賠的起嗎你？！”

葉天澈不耐煩了，正要發(fā)作，口袋里的手機(jī)卻突然震動起來，是爺爺，他把臉湊近沐暮的耳朵，輕聲說，“等我一下，你記住了，用眼神剜那個女的，左一刀右一刀，剜到一百下我就回來了，可別給我丟臉啊。”他配合著手勢，模樣很是認(rèn)真。

沐暮看著他孩子氣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只連連點頭，乖巧的不行。

數(shù)到九十七的時候，沐暮終于聽到了推門的聲音，葉天澈率先走了進(jìn)來，后面還跟著幾個八九歲的孩子，衣衫襤褸，一個個被凍的嘴唇發(fā)白，似乎是在街邊乞討的那些孩子。

女服務(wù)員尖叫起來，“你干什么呢你！怎么把這些臟乞丐帶進(jìn)來！弄臟地板了怎么辦？！你賠給我嗎你？！”

葉天澈不理她，他站在前面，讓幾個孩子排成一排，“好了，聽哥哥說，今天你們每個人都在這里挑一件自己喜歡的衣服，就當(dāng)做是哥哥送給你們的新年禮物好不好？”

孩子們有些不相信，小心翼翼的神情讓人心疼，葉天澈彎下腰，輕聲對他們說了些什么，孩子們一個個雀躍起來，大著膽子開始挑衣服。

女服務(wù)員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嚷嚷著要叫保安把他們都趕出去。葉天澈拿出手機(j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微笑，“我?guī)湍憬校坏珟湍惆驯０步衼恚槺阕屇銈兘?jīng)理也過來喝杯茶怎么樣？”

沐暮站在角落里，看著孩子們興高采烈的試衣服，看衣服，眼神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

葉天澈猛然意識到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孩子們很快選好了衣服，一個個高高興興的離開了，經(jīng)理恭敬而誠懇的向葉天澈道歉，葉天澈掏出卡遞給經(jīng)理，“我希望你們公司在用人方面慎重點，不然，”他別有深意的看了看一旁臉色煞白的女服務(wù)員，“貴公司的名聲遲早會被某些人糟蹋了。”

他轉(zhuǎn)身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對女服務(wù)員說，“還有，眼睛長在眉毛下是有意義的，別隨便把它往頭頂上移，沒好處的。”說著拉了沐暮準(zhǔn)備離開。

“先生，”經(jīng)理出言阻攔，大跨步走到葉天澈跟前，“這位小姐還沒挑衣服呢，這樣吧，作為對今天這件事情的補(bǔ)償，我們想免費贈送這位小姐一件衣服，不知道這位小姐有沒有喜歡的？”

沐暮低著頭，不說話。

葉天澈擺擺手，“不必了。”

兩個人一路沉默，沐暮吹著冷風(fēng)，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她真的不想逛了，“我們——”可不可以回去啊。

“到了，”葉天澈松了口氣，沐暮抬頭，看到一個穿著粉紅淑女裝的模特站在門口，望著遠(yuǎn)方，臉上掛著淺淺的微笑，“阿依蓮”三個粉紅色的大字掛在空中。

沐暮微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她的左臉上有一個淺淺的酒窩，笑起來就彎成月牙形，很好看。

試了好幾件衣服，葉天澈除了搖頭還是搖頭，沐暮好脾氣，葉天澈卻是個少耐心的人，順手給她挑了一件很寬大的羽絨服，沐暮整個人被包在里面，只能露出兩只眼睛，“我覺得，我像一只北極熊。”沐暮看著鏡子，最后下了結(jié)論。

葉天澈憋笑憋的內(nèi)傷，“還是一只餓了好久的北極熊。”

最后還是挑了幾件衣服，葉天澈鄭重其事的把發(fā)票放到沐暮手里，“以后記得把錢還給我，”說著提起衣服邊走邊自言自語，“你們女孩子的衣服怎么這么貴？”

沐暮黑線，這人到底對錢有概念沒。

臨近期末，黎城終于迎來了二零零一年的第一場雪，漫天的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整個世界很快變成了一片雪白，還是上課時間，可大家都按捺不住伸長了脖子直往外看，阿莫畢竟還是體貼的，不僅提前下了課，還帶著同學(xué)們?nèi)ゴ蜓┱獭?/p>

歡笑聲充滿的整個校園，畢竟都只是十幾歲的孩子，玩起來真的是很瘋的，沐暮獨自走在雪地里，聽著踏雪發(fā)出的細(xì)微聲響，偶爾從樹枝上掉落到地面的雪團(tuán)調(diào)皮的轉(zhuǎn)幾個圈，最后與整個世界再度合為一體。

雪地上留下一行清晰的腳印，一直往前延伸著，延伸到沐暮的腳下，“木木，你的腳太小了，我都踩不進(jìn)去。”葉天澈埋怨，踮起腳歪歪扭扭向她走來。

沐暮只是笑，她喜歡聽他叫她的名字，不會像別的人把重音放在后面，而是把后面的那個字念成輕音，帶著點模糊不清的口音，聽起來就像是在叫小名。

她不知道，其實他從沒叫過她沐暮，他叫的，是木木，從一開始就是。

“啪”的一聲，一個雪球準(zhǔn)確無誤的砸中沐暮的后腦勺，沐暮揉揉腦袋，皺著眉回頭，看到一個女生不好意思的朝她笑了笑，一只手指指她的身后，原來她是想砸沐暮后面的那個女生。

女生又從地上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揉成一團(tuán)，挑釁一般的在手里拋擲著，然后猛地扔了過來，女孩子尖叫一聲，一下子躲到沐暮身后，一雙手抱著沐暮的腰，突如其來的沖力推的沐暮往前踉蹌了幾步，雪球直接砸在沐暮的臉上。

“程佳你賴皮，說好不準(zhǔn)找東西擋的。”

女生不以為然的從沐暮身后稍微露出腦袋，“呵呵，我才沒那么傻呢，有本事你過來砸我啊。”

女生嘿嘿一笑，直接沖了過來，兩個人隔著沐暮就這么打起了雪仗，結(jié)果大部分的雪都是砸到了沐暮身上，后面那個女生一直抓著她的衣服，沐暮想動都動不了，沐暮無語，這什么事兒啊這。

正郁悶，沐暮突然感覺身體有點懸空，葉天澈提著她的帽子，臉色不太好，“回去給我抄筆記。”說著直接拉了人就走。

兩個女生愣了一會，隨即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沐暮只好傻笑，有些灰溜溜的跟在葉天澈的后面回了教室。

葉天澈背靠著桌子站著，語氣不太好，“你怎么這么笨，受欺負(fù)也不知道反抗的嗎你，真是——”他一副你沒救了的模樣，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來接話，只好一臉郁悶看向窗外。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啊，”沐暮小聲的解釋，葉天澈立刻回過頭，眼睛冒火，沐暮識相的乖乖閉嘴。

“以后，有什么事要是你不想做，就一定要說出來，不要勉強(qiáng)自己去做，明白？”

“什么事都可以？”沐暮問。

“當(dāng)然。”

沐暮想了一會，鼓起勇氣說，“我以后不想做早餐了。”

她踩著一雙七八厘米的高跟鞋，穿著職場女性的干練正裝，臉上“不行！”葉天澈脫口而出，“你不做那我吃什么？！”

沐暮忍住笑，“可是你剛剛才說的——”

葉天澈愣，解釋的理所當(dāng)然，“那是對別人，我除外。”

沐暮同學(xué)在葉天澈的威逼之下，不得已開始學(xué)著說“不”，葉天澈一開始還頗為欣慰，可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沐暮的聲音跟一蚊子似的，裝上雷達(dá)都不一定能聽見，他只好自己親自出馬。

結(jié)果就是女生的筆記本一律送回去，男生的筆記本一律扔回去。

他的人緣好，即使這樣大家也都并不怎么計較，只是流言和猜測開始滿天飛，“阿澈，別有用心啊你。”一男生開玩笑說。

葉天澈夸張的豎起大拇指，“這都被你看出來了，厲害。”

這么一來二去，全班都知道沐暮找了葉天澈當(dāng)靠山，明里暗里針對她的人也不怎么敢囂張了，再加上這么半年相處下來，不少人都覺得這孩子實誠沒心眼，慢慢的也開始會有人主動和她接觸了。

沐暮覺得很開心，因為她感覺到自己正在一點點過上正常十六歲孩子的生活，每天為學(xué)習(xí)煩惱，總有朋友圍在身邊一塊聊聊八卦，然后，會習(xí)慣性的注意著前面那個男生的一舉一動。

蘇阿姨來了，沐暮一出校門，就看到了她。

好幾個月不見，沐暮都快認(rèn)不出她來。的妝容精致卻掩不住滿臉的疲憊，看到沐暮，她還是溫柔的笑了。

“小暮，”她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對不起啊，這段時間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情，所以沒有時間過來看你。”

沐暮點點頭，看著她眼底連粉底都掩蓋不住的黑眼圈，突然覺得有些心疼，她應(yīng)該，真的是很辛苦吧，一個人新手獨自撐著一家公司，可能這幾個月都沒有好好睡過覺。

蘇阿姨看出她的擔(dān)心，安慰說，“公司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基本上恢復(fù)正常了，”她笑了笑，一瞬間沐暮覺得她身上那種女強(qiáng)人的氣息悉數(shù)褪去，只剩下一個普通的女人，帶著母親般溫柔，“我今天特意過來接你回家，我親自下廚，我們一家人一塊吃頓飯好嗎？”

沐暮覺得自己的喉嚨干澀難當(dāng)，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