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澈是個閑不住的主，第二天一大早，就拉著沐暮出了門。村子里的人起得很早，因為難得看到有外鄉(xiāng)人，所以兩個人一路走來，被盯的多少有些不自在。

“你在這里生活了多久？為什么他們好像都不認(rèn)識你？”葉天澈微微彎腰，湊近沐暮的耳朵輕聲道。

“十歲以前一直住這里，可能過太久了吧，”沐暮瞟了瞟迎面走來的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這，應(yīng)該是阿蓮嬸嬸，“不過這樣也好。”她似乎松了口氣。

“你，你是——暮妹子？”中年婦女認(rèn)出了沐暮，神情驚訝卻沒有半分喜悅。

葉天澈側(cè)過身，不著痕跡的擋在沐暮前面。

“阿蓮嬸您好。”沐暮垂頭，神色自然，微微躬身問好。

“呵呵，”阿蓮嬸干笑了兩聲，語氣不太歡迎，“真沒想到你還會回來。”

這是什么意思？

葉天澈扯了路邊一根狗尾巴草用牙齒咬住，毛茸茸的尾巴晃啊晃，碰到沐暮的臉，癢癢的。

“我媽媽未婚先孕，這在村里是大忌，是很丟臉的事情，可外公外婆就這么一個女兒，雖然接受了我可還是受不了村里的流言流語，沒過兩年就去世了。媽媽的脾氣本來就不太好，這之后更加容易發(fā)脾氣，幾年下來把村里所有人都給得罪遍了。所以——”

葉天澈聽著，突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拍了拍沐暮的肩膀，“木木，”他的語氣難得的認(rèn)真，沐暮看著他，想著他是要說我很同情你呢還是要說我真的很同情你，然后，他說，“你丫的生命力真是頑強啊！”說完哈哈大笑著往前走去，可一背對著沐暮，他的笑容立刻斂去，取而代之的是緊鎖的眉，緊抿的嘴唇。

你的過去越是痛苦，就越是證明現(xiàn)在你會得到幸福。這個道理，木木，你是否明白？

沐暮愣了好幾秒，反應(yīng)過來卻是會心一笑，這樣才像葉天澈不是嗎？

兩個人在森林里拍照，葉天澈玩心大發(fā)，非要沐暮當(dāng)他的模特，沐暮勉勉強強答應(yīng)，可整個人從動作到表情都僵硬到不行，幾張拍下來，效果很不好，氣的葉天澈臉都綠了。

“放松放松，”葉天澈站在遠(yuǎn)處，大聲喊道，“你把我的畫面效果都破壞了。”

沐暮有些尷尬，呵呵傻笑了一會還是跑到葉天澈面前，“這個，我不會，我也不喜歡照相。”

“為什么？”女孩子不是都喜歡拍照的嗎？清丫頭，荔兒，都是鏡頭霸，他不解。

“我，照相，不好看。”女孩笨拙的解釋。

葉天澈把剛才拍的幾張照片翻出來看了看，點頭同意，“確實丑了點。”

當(dāng)面說人長得不好看，葉天澈你丫的用得著單純成這樣兒嗎？故意的，丫的絕對是故意的。

沐暮現(xiàn)在卻沒空理這個，女孩一雙眼睛全神貫注的盯著相機，亮晶晶的眼里滿是好奇。

“咳咳，”少年干咳了幾聲，靈活的眼珠轉(zhuǎn)了好幾圈，“這樣，我教你用相機，你給我當(dāng)——背景模特。”

沐暮考慮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少年奇怪，追問之下，女孩才不太自在的答道，“我，擔(dān)心會弄壞你的相機。”他的東西都是一等一的好，沐暮曾經(jīng)在電視里看到過這款相機，第一個數(shù)字是幾已經(jīng)不太記得，可是后面的零晃花了眼卻是印象深刻。

葉天澈卻笑了，一抬手把相機掛到她的脖子上，“這個質(zhì)量還行，一般人應(yīng)該弄不壞。”

“真的嗎？”沐暮只注意到前面那句，興奮的連語調(diào)都微微提高了。

“首先調(diào)整鏡頭，把你想拍的東西放到視野里去。”他把相機交給她，悉心指導(dǎo)道，“然后，這個按鈕，是調(diào)焦距的，左右調(diào)動一直調(diào)到最清楚，對了還有你的姿勢也很重要，一定要站穩(wěn)了，重心不穩(wěn)會影響效果的。”

又零零碎碎的說了些細(xì)節(jié)的東西，他才讓她拍第一張照片，拍的是一棵樹，“還不錯。”他看了看效果，竟然滿意的點了點頭。

沐暮大受鼓勵，開心的像個剛接觸這個世界的孩子，奔跑在森林里持續(xù)不斷的按著快門。

“喜歡攝影？”兩個人坐在一棵大樹下，葉天澈翻著一張張照片，問道。

“很喜歡很喜歡。”心滿意足的回答。

“嗯，最喜歡拍的是人。”沐暮抱著膝蓋，難道的補充道，“因為，感覺人更復(fù)雜，也更有意思些。”

葉天澈只是哦了一聲，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

“對了，下次帶你去暗房洗照片吧。”他想起這件有趣的事，提議道，“你肯定沒去過吧，可好玩了。”

女孩的棕色眼球里是抑不住的流光溢彩，一個勁兒的點頭。

傍晚，暮色漸漸降臨，整個村子籠罩在黃昏的淡淡陽光下，葉天澈站在屋前，看著落日一點一點慢慢墜入山的另一邊，染紅了半邊天空，很美的場景。

而沐暮，站在他身后幾米遠(yuǎn)處靠著墻，心中默默刻印下挺拔少年在落日映照下的俊秀側(cè)臉。

“出來吧，我知道是你。”漆黑的夜色，少年站在門前的大榕樹下，不輕不重的聲音剛好讓隱藏在黑暗中的人聽見，“李醫(yī)生。”

幾秒鐘的寂靜，最終一個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人把頭上的黑色帽子摘了下來，微弱的月光把他的輪廓照出了七八分，“少爺，我——”

葉天澈揮揮手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是爺爺?shù)陌才牛材芾斫馑膿?dān)心，我之所以戳穿你，是因為——我覺得有些不舒服。”他的臉色有些發(fā)白，聲音似乎也沒什么力氣。

李醫(yī)生大驚，沖過去仔細(xì)診斷了好一會兒，從口袋里掏出兩顆藥丸讓葉天澈吞下，這才稍微放松下來，“少爺，最好盡快回去，在這里若是——，后果實在不堪設(shè)想。”

葉天澈心情倒不怎么緊張，反而開玩笑道，“若是連你李醫(yī)生都沒辦法，那去哪兒都沒用不是嗎？”

李醫(yī)生一臉嚴(yán)肅，正要開口葉天澈就抬起手臂阻止了他，“我明白的，不會拿自己開玩笑，后天就會回去。”愈到最后，少年的聲音愈是顯得有些冰冷了。

李醫(yī)生知道多說無益，也不再出言規(guī)勸。

這是第三天，也是呆著S市的最后一天了。本來兩個人昨天就計劃好了要做什么，可誰知半夜一場雨一直下到中午還沒有要停的跡象。

葉天澈是討厭雨的，或者準(zhǔn)確的說是討厭一切陰冷潮濕的東西，郁悶的少年整個一上午就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一點精神都沒有。

沐暮趴在窗臺前，看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打在樹葉上，打在房頂上，打在地面上，打在自己的手上，她聽著雨聲，呼吸著雨后更為清新空氣，心情大好，慢慢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不知何時起，少年抱著手臂靠在房間的門邊，看著窗前少女的背影，嘴角含笑，默然不語。

終于踏上了回黎城的火車，沐暮挪著步子，心情有些說不清的沉重。

“知道吧，人應(yīng)該要學(xué)會離開，這樣當(dāng)你再次回到那個地方的時候，你才會知道是那里的什么東西牽絆住了你。”他望著窗外，可有可無的語氣。

沐暮點頭，打起精神來把東西整理了一遍。正忙著一張皺巴巴的稿紙從對面遞了過來，“送你的，昨天晚上寫的。”

原來是一張樂譜，“木之歌？”沐暮對蝌蚪文完全不感冒，再加上好些地方改過好幾次，畫的亂的看不太清楚。她笑了笑，仔細(xì)把皺褶的地方撫平，折疊好準(zhǔn)備放進(jìn)書包里。

“你——不看看？”正襟危坐的少年立刻垮了臉色。

沐暮不好意思，“五線譜我不會。”

“算了，”少年伸手，輕松把樂譜搶了過來，“認(rèn)真點聽著啊。”說著清唱起那首歌。

很熟悉的旋律，很動聽的曲子，沐暮聽著，一邊認(rèn)真的和著拍子。

“這個，是你昨天哼的，我稍微組合改編了一下。”

沐暮突然覺得很好奇，葉天澈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水一般的透明，卻又深不見底，似乎和他相處的越久，反而越發(fā)現(xiàn)他還有更多你不知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