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快點回去練琴了。”才剛放學,葉天澈就挎著書包跑到三班窗戶外催了,沐暮垂頭,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依舊自顧自的收拾好東西才走了出去。
“葉天澈啊,”她有點討好的看著他,雙手交握在一塊,“我今天可不可以休息一天?”
少年的腳步停了下來,神色淡然,“原因。”
“呃,我——跟荔兒約了去逛街。”沐暮繞著手指,眼神有幾分閃躲。
“說實話。”葉天澈抱臂,微瞇著眼。這丫頭平時不說謊的,今天是怎么了?
沐暮抬手,摸了摸額前的劉海,“那個,我把人給弄骨折了,要負責。”
“啊?!”葉天澈的神色有些緊張,認真起來,“怎么回事?”
沐暮撇嘴,邊往前走邊慢慢解釋,“昨天中午我經過操場的時候,有個男孩子在操場上踢足球,結果不下心摔倒了,好像是脫臼動不了了,那個時候又沒什么人,我就想把他送到醫務室去。然后——”
“慢著,”葉天澈手舞足蹈著想示意些什么,卻弄的沐暮愈加疑惑不解,“操場隔醫務室那么遠,你一個女孩子,怎么把他弄過去的?”
沐暮微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隨口道,“我把他背過去的。”她說著動了動脖子,“還好他挺瘦的,不然我都沒辦法了。”
一個十七歲的大男生,再瘦也有一百二十多吧,葉天澈咽了口口水,接著問,“然后呢?”
“問題就出在這里了,”她嘆了口氣,頗為不解,“那個男生一直不肯合作,老是動來動去,醫務室旁邊不是有個長樓梯嗎,”她吐了吐舌頭,“呃,我一不小心就把他給摔下去了,然后,他骨折了。”
葉天澈笑的直不起腰,大眼睛里滿滿是佩服,最后干脆路都不走了直接坐在花園的欄桿上笑。
骨折的男孩子叫許嘉文,很溫潤和善的一個男生,他有些輕微的近視,戴著金絲的邊框眼鏡更顯氣質,沐暮進去病房的時候他正在看書,她放輕了腳步,沒敢打擾他。
“你來了,”他頭都沒抬,合上書順手摘下眼鏡,很自然的笑了笑。
“今天是冬瓜排骨湯,”她打開保溫瓶,濃郁的香味立刻溢滿了整個房間,“趁熱喝吧。”
許嘉文的父母工作很忙,沒什么時間照顧他,沐暮自覺心中有愧,便主動擔當起照顧他的責任。
趁著他喝湯的空檔,沐暮無聊便拿起他放在床邊的書翻了起來。
“很好喝。”他眼角的余光把她的動作收入眼底,隨口問道,“看過沒?”
“《假如給我三天光明》,”她念了書名,手指摩挲著書頁,點點頭,“高一的時候看過。”
“怎么樣?”他不緊不慢的喝著湯,慢慢問道。
“挺好的,”她放下書,說的有幾分敷衍,一抬頭卻看見他認真的聽著,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嗯,比較起來,會感覺自己很幸運,她遇到的困難,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的多,甚至是我們完全無法想象的。”
許嘉文點頭,表示同意,“海倫?凱勒說過一句話,我特別喜歡,好像是——體會過翱翔天空的快感之后,誰還能在地上慢悠悠的走呢?”
“這句話我也知道,當時看到的時候沒太大感覺,可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沐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神情也明顯的興奮了不少,“曾經還一度是我的座右銘呢,”她攤開手,神情有些孩子氣,“可是后來看的書多了,就有好多喜歡的話,然后反而不知道該選哪句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距離感在無形之中拉近了不少,話匣子也慢慢打開了,從泰戈爾到聶魯達,從《安娜?卡列寧娜》到《戰爭與和平》,沐暮這才發現原來許嘉文看過這么多的書,和他聊天完全可以不顧其他,天南地北的都能找到話題。
就這么過了快兩個星期,許嘉文的腿好的差不多了,前幾天沐暮稍微攙扶著他點也能在花園里走上好遠的路了,這天,沐暮穿過醫院的走廊卻沒見到許嘉文,平時這個時候他都會在這邊練習走路的,難道今天偷懶還在睡覺?她推開病房的門,卻看見床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她正想往回走去花園找找,許嘉文卻突然從背后跳了出來,他本是想嚇嚇她的,可沒想到她不但沒一點驚嚇的模樣,倒是一直盯著他活動自如笑的陽光燦爛,“太好了,果然還是健健康康的好吧。”
許嘉文看著她,一瞬間走了神。
“你怎么了?”沐暮看他一動不動的盯著自己,伸出手擋了擋他的視線。
他反應過來,有些尷尬的轉過頭,“沒什么。”
沐暮很喜歡雨,再加上她的身體一向很好,所以從來沒有帶傘的習慣,遇上下雨的日子,她會淋著雨慢慢走回家,雨水打在身上,感覺能沖走一切不好的東西,那些不開心的,不想記得的,都可以伴著雨水歸于塵土,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靈,都能變得干凈澄澈。這個世界在大雨過后,連空氣都變的格外清新。
在上最后一節課的時候,天色突變,原本晴朗的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很多人都有些走神看著窗外,擔心該怎么回去。沐暮卻是高興的,因為黎城已經好幾個星期都沒有下雨了,整個城市顯的特別沉悶。
“拿著這個。”放學后她興沖沖的收拾好書,正打算往雨里走去,丁楚一小跑過來塞了把傘給她,“不要淋雨,會感冒的。”說完他并不急著走,站著不動似乎在等她回答。
沐暮看了看手里的傘,這應該是他剛剛從同學那里借來的,難怪他一下課就急急忙忙跑出去了。他今天學生會有事,不能跟她一起回家。“嗯。”她知道她如果不答應,他是不會讓她走的。
丁楚一笑了笑,似是很滿意她的聽話,“回家給你帶好吃的。”說完轉身冒著雨往學生會的辦公樓跑去。
沐暮撐著傘慢慢在路上走,時不時把手伸出去接雨水,水花順著旋轉的傘柄四處飛濺,點點水花散落,很孩子氣的游戲,她卻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汪——汪——”她順著輕微的狗叫聲,撥開路邊的草叢,看見一個綠色的小盒子,一只白色的小狗從盒口探出小腦袋,它的腦袋上還有一圈淺淺的黃色花紋,看起來格外可愛。
沐暮遲疑了一會,還是走過去想把小狗抱起來,意料之中的,小狗看到她就叫的更厲害了,身體也一個勁兒的拼命往盒子里縮,一雙大眼睛里滿是驚恐不安,她嚇到它了。沐暮從小就不惹小動物喜歡,溫順的老是被她嚇,兇猛的老是嚇她,長此以往的惡性循環,沐暮一見到小動物就條件反射的退避三舍。
盒子是紙做的,被雨淋的已經很濕了,沐暮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小狗被凍的有些發抖,她把傘撐開放在盒子邊上,“希望有好心人能把你撿回去。”
當天晚上,沐暮就發起了高燒。
蘇阿姨急的不行,找了好幾個醫生到家里看了才放心下來,丁楚一一直黑著一張臉在床邊給她擦臉降溫,沐暮知道他生氣了,想道歉卻發現喉嚨干的像火燒一般,難受的厲害,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輕輕抬起她的頭,微涼的水慢慢流進口腔,像是在荒蕪的沙漠里找到了甘泉,她忍不住想撐起身體盡量想往杯子靠去,“別著急,慢慢喝。”
她微睜開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張臉,明明辨不清輪廓,可她知道是葉天澈來了。
她覺得自己怎么變的這么不堪一擊了,不過是淋了點雨,怎么搞的這么嚴重,整個人燒的難受的不行,看樣子上次受傷真是留下了不少麻煩,身體差了不是一點點。
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天氣很好,明媚的陽光透過窗簾的間隙灑在臉上,很溫暖,她揉揉眼睛,精神恍惚了一會才感覺自己慢慢清醒過來。
“呼啦”的一聲,整個窗簾被拉開,葉天澈抱著手臂坐在推開窗戶的窗臺上,“醒了?”
沐暮想這人真跟鬼似的,走路一點聲音都有沒有。
她掀了被子穿著睡衣走到窗前,很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氣。
“沐丫頭你就不能聽話點?”他直入主題,說實話經過一個晚上他的怒氣已經消了不少。
她微偏過頭,嫣然一笑,舉起四根手指保證道,“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不淋雨了。”
葉天澈撇撇嘴,不以為然的轉過頭。
“可是,”沐暮翻著衣兜找了一會,從口袋里拿出一顆藥丸遞到葉天澈眼前,歪著頭問,“這個是干什么用的?”
少年的臉色瞬間變的煞白,下意識的就要伸手去搶,可是又發現自己這樣做頗有幾分此地無銀的感覺,于是只得在半路把手勢變了,不緊不慢的拿過藥丸看了看,故作輕松道,“這個,就是普通的維生素。”
沐暮并不怎么信,“可是我好幾次都看到你偷偷在廚房里吃這個,而且,你的樣子好像很難受。”她說著,表情慢慢沉重起來。
葉天澈笑了起來,早就編好的謊話順口就說了出來,“那你也應該看到裝這個藥的瓶子了啊,不是維生素是什么?”
那個瓶子的確是維生素的藥瓶,可是——,她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發愣,“既然是維生素,那我正好感冒了,吃吃應該也可以吧。”她說著就要把藥丸往嘴里塞,卻被葉天澈眼疾手快搶了過來,一順手就從窗戶丟了出去。
“藥怎么能隨便亂吃。”他沒了平日的鎮定自若,語氣顯的明顯底氣不足,連垂在身體兩側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起來。
他這樣的反應,讓沐暮的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