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一個不明物體橫飛過來的時候,宋年華本能反應(yīng)地用右手去阻擋。在那個原本裝著滿天星的小花盆撞上她的手后,便跌到地上,裂成幾半的同時,她也痛苦的握著手往后退了幾步,剛好撞上一個胸膛,那個胸膛的主人很溫柔地問:“你沒事吧?”
左手上搖晃的玉鐲因碰到衣服上的紐扣而“鏗鏗”作響,但從右手手腕上的神經(jīng)線傳來劇烈陣痛到麻痹的感覺讓宋年華一時之間都無法說出話來,她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喲,宋年華,你還挺會享受的嘛!莫小奇剛好不在,你身邊又多了個護花使者?!标憪傃圆仍谝欢衙倒寤ǖ摹笆w”上諷刺道。
付陽翰前不久在方甜的口中得知宋年華離開“瘋吧”之后做起了花店的老板娘,就忍不住好奇地想過來瞧瞧,結(jié)果一進門就摻進了他毫不知情的事件里。他扶著宋年華坐到收銀臺邊,看著那只紅腫且發(fā)紫的手腕,他竟然結(jié)巴地問:“藥…藥箱…在…在哪?”
宋年華指了指咖啡屋的小柜子,然后握住自己的手想著不讓疼痛擴散到其他的地方說道:“左邊第一層的小抽屜里?!?/p>
“宋年華你裝什么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東西?!泵菜埔呀?jīng)恢復(fù)平靜的陸悅言,她翹起二郎腿坐在藤椅上玩弄著自己漂亮的手指甲?!澳憔透隳欠?賤的媽一樣,永遠都是別人中間的第三者。”
一股像突如其來的寒流一樣冷峻的感覺從宋年華的腳底一直沖往她的頭頂,而且所到之處都帶走了她原有的溫度,黑暗也隨之而來,吞沒也只是個時間的問題。于是她顫動身體就成了抗拒陸悅言所說的話的一種強烈方式。
“陸大小姐,請你說話不要太過分?!备蛾柡脖е幭湔驹诠伴T那里。雖然他早有聽聞陸家大小姐陸悅言是個厲害的角色人,但今日一見,還果真是名不虛傳。至少他認為陸悅言說的話很刺耳。
而陸悅言也在幾次的PARTY上見到過付陽翰,在她的眼里眼前的這個人不外乎就是花花公子一名,別無頭銜?,F(xiàn)在,他跟宋年華站在統(tǒng)一戰(zhàn)線,更是讓她覺得倆人是蛇鼠一窩。
“花花公子配賤女,挺適合的。我真為莫小奇感到悲哀,都被戴綠帽子了還開心跟全世界的人大聲宣布說自己結(jié)婚了。真可笑!”陸悅言說著便把手中僅存完好的玫瑰梗上的刺給一根一根地拔下來?!安贿^,付少,我勸你離這女遠點為好。正所謂有什么樣的媽就會有什么樣的女兒,不要臉的模樣還真是讓人倒胃口?!?/p>
從害怕到平靜的距離,宋年華可是花費了很漫長的時間與歲月去淡忘,甚至一度完全地忘記。最終,身體能在一瞬間之中做出反應(yīng),就是她選擇了沉默。她拒絕付陽翰想要幫她包扎的好意,自己仔細認真的上藥然后取出繃帶將傷口包好,緊拉的繃帶碰到了傷口,但她沒有停手,繼續(xù)拉緊,幾乎快將自己的手給勒斷。
“宋年華,你要以為你不說話就沒有人知道,你只不過是你爸在外面跟別的女人偷生的私生女而已?!?/p>
私生女?私生女?這三個字開始宋年華的大腦里不停地打轉(zhuǎn),她錘了自己的胸口幾下,以為這樣就能讓呼吸不那么的急促,但是那種撕裂的感覺并沒有減少,反而越演越烈。于是乎,她內(nèi)心曾抵觸過的許多畫面都在她腦海不斷中重復(fù)播放,逐漸清晰拼湊起的記憶如同顯微鏡下蠕動的生物體,很真實很真實地呈現(xiàn)了。
隱約中,她的腦海里閃過一個朦朧的小片段,那是她偷偷聽過雷曉月和宋爸的對話,那時候的雷曉月好像也說過類似她是私生女這樣子的話。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發(fā)軟,然后往椅子下滑去,在碰觸地面的同時她拼命地用雙手捂著耳朵,無力的右手卻只能搭在肩上。她搖頭,希望自己什么也沒聽到,可是陸悅言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狠狠的深深地插進了她的心里,逃不開。
“不要說!不要說!”宋年華在乞求,她在乞求陸悅言不要把她內(nèi)心那塊不讓人知道,而且努力隱藏了多年的傷疤給揭開。
睨視著宋年華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陸悅言倒是很解恨地說:“為什么不能說?”她居高臨下,拽住宋年華受傷的手繼續(xù)道:“你不讓我說,我就偏要說。你…”
什么才是殺人于無形的東西?有時,只是一句話,或是,一個字。
“你,給我閉嘴?!?/p>
陸悅言后面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猛然而來的拉扯和一巴強而有力的巴掌甩成沉默了。她委屈地捂著自個的臉,驚恐地往后退,當(dāng)她站住腳的時候便很膽怯地問:“蓉…蓉…姨。你…你怎么來了?”
苗蓉蓉狠狠地瞪著陸悅言,她慌忙地收起了之前釋放出來的所有刺,一句話不說地立在旁邊。令苗蓉蓉沒想到的是自己剛剛下飛機,本要來宋年華的店里觀摩觀摩,順便蹭幾口咖啡來喝的,這門口都還沒進就聽到了從里面?zhèn)鞒鰜砟切╇y聽的話。
王禹從苗蓉蓉的身后走過去想要扶起宋年華,但是讓在還在顫抖的她很抗拒地大喊:“走開!別碰我。求求你們,別…別碰我,別碰我…”
空氣中,悲傷的成分很是濃。那些深入骨髓的恐懼感被強行挖出之后便無處藏身地混合到空氣的分子里,彌撒著。宋年華只好努力地為自己建造一個黑匣子,讓自己躲在里面。苗蓉蓉心疼地將她擁入自己的懷里,像哄著自個的親生小孩一樣,溫柔地對她說道:“別怕!蓉姨在這?!?/p>
安靜的周圍只剩下宋年華哭泣的聲音,最后哭泣換成抽泣。苗蓉蓉示意讓王禹跟付陽翰幫忙把宋年華送到車上,暫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是不是覺得挖人家心里的瘡疤是件很好玩的事?別人的痛在你的眼里難道就這樣如此的不值一提?”苗蓉蓉帶著長輩所擁有的不容置喙的尊嚴步步向著陸悅言靠近。
而陸悅言卻冷笑地回答:“那我的痛呢?你們只看到她傷心流淚,那你們又誰關(guān)心過我的心?”她抓住心臟前面的衣服,扭成一團,眼淚嘀嗒嘀嗒地流著,她說:“它也是會痛的。我所付出的絕對不比她宋年華付出的要少。為什么你們每個人都要站在她那一邊?卻沒有一個肯來關(guān)心一下我受傷了沒?如果我是自私的,那么你們也好不到那里去?!?/p>
“你明明知道痛的感覺不好受,那你為什么還要死抓著它不放呢?甚至還讓它蔓延到別人的身上。這樣,你滿足了么?”苗蓉蓉嘆了口氣,“愛情這種東西,它沒有什么可比性,也沒有所謂的誰付出得比較多誰付出的比較少,而且往往你付出的都是不會以等價的方式給你回報的。想要在愛情里尋求等價交換的,注定就只能當(dāng)一個失敗者?!?/p>
出門時,苗蓉蓉抬頭看了一下天空?,F(xiàn)在的天空已經(jīng)找不到從前的那種藍了,這種淡到虛無飄渺的的顏色根本就不是天空該有的色彩。太陽的光,很刺眼地在墨鏡周圍亮起一條小彩虹。汽車發(fā)動行駛的時候,苗蓉蓉在后視鏡里看到陸悅言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單,又是那么的落寞。
可憐的孩子。苗蓉蓉在心里想。
沉溺于根本就不可能屬于自己的幸福,只會讓心持續(xù)地傷害下去,不會有終結(jié)一天。除非,真正的放開??墒牵廊藭f的有很多,能做到的卻寥寥無幾。
醫(yī)院總是一個讓人沒有什么好感的地方,特別是重癥病房。那里常常傳出哀嚎會讓心對死亡有各種莫名的緊張感,而且濃重的蘇打水也總是味夾帶著各種各樣的藥味,實著是難聞得很。
1421的門外,莫小奇仰著頭依靠在旁邊的白墻上。這堵如雪一樣白的墻分隔著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墻的另一邊,便是死亡的國度。
渺小的人類終于還是逃不過那來自那一邊的召喚。死,本身不是一個可怕的字,但當(dāng)它被賦予了相應(yīng)的意義時,它就不再是個自由的個體。莫小奇不顧護士的阻止,抽掉半包的香煙,煙蒂散落得滿地都是。他想,這下子真的要戒掉煙才行,不然宋年華可是會跟他沒完的。
沒有呼吸的身體會逐漸失去溫度,莫小奇輕輕地放下駱亞英那只開始僵硬的手,原本就干癟,最后成了枯萎,沒有了生命體就不會再稱之為生命。門后面的床已經(jīng)空了,在院方通知他來見駱亞英最后一面之后,她的遺體就被移送進了太平間。
穿過醫(yī)院的走廊,莫小奇在轉(zhuǎn)彎處的地方最先聽到的是嬰兒的哭啼聲,那聲音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最美妙的聲樂,沒有任何雜音摻和,純凈卻不受控制,想怎么來就怎么來。然后,他在玻璃鏡外看到了那些小生命,小小的,像一朵朵還沒怒放的花蕾正等著花匠們的灌溉和哺育,直至成長。生命的過程都不外乎如此,而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盛放期間絢爛自己,這一過程人們通常會取之為,人生。
出來之后,莫小奇找了個垃圾桶將身上剩下的那半包香煙給丟進去,頭也不回地鉆進轎車里。助理立刻遞給他一份厚厚的資料,他皺著濃眉翻開瀏覽了一下就扔到旁邊的座位上。駱亞英最后的遺言始終還盤旋在他的腦海中,讓他無法裝載下其他的事情。
“回家?!?/p>
他的一聲令下,兼做司機的助理便很靈巧地將車子拐了個彎,繼續(xù)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