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身影還是那么的清晰,月光下的人兒卻有些模糊。久久,宋年華察覺到她和丁琪之間一股很奇怪的氛圍。
“怎么了?”宋年華問。
“沒什么!”丁琪的回答總是很簡單,有時候簡單到讓人有種心疼。
“沒什么那你哭什么?”
“就是想哭,不行啊?”
“行。”宋年華側了一下肩膀,說:“這個,給你靠一下吧。不過…”
“不過什么?”丁琪還以為宋年華要說點什么安慰她的話,結果聽到的卻是下面的這一句,“嘿嘿,不過要收錢的!”
“你還敢收我的錢?看我怎么收拾你!”宋年華最害怕的就是撓癢癢,所以,每次丁琪都會拿這招對付她,屢試不爽。
“啊,女俠饒命。小女子知道錯了。”宋年華邊喊邊退步到墻角,此時,她大概都已經忘了是深夜。
“噓!”當丁琪做這個動作示意的時候已經晚了,宋年華的高分貝招來了雷曉月的一頓臭罵:“這么晚了還不睡覺,發什么瘋?限你們五秒鐘之內回房。”
宋年華朝丁琪攤攤手,吐了吐舌頭,倆人便快速地跑進屋里,匆忙間她又跑回頭,丁琪壓低嗓子問:“你干嘛呢?是不是還想挨罵呀?”
“水!我們的水還沒拿呢!”說話間,宋年華已經抱著兩瓶井水躡跑了回來,“走,睡覺去。”
月光灑在被宋年華扒掉外層包裝紙的那兩瓶子上,其中一瓶的水中折射出一條小小的彩虹,映在光滑的水泥地板上。
“叮叮,你看,彩虹耶。”宋年華用手肘推了推丁琪,結果彩虹都消失了丁琪還是沒被吵醒。
寂靜的夜里,宋年華越發睡不著,眼睛閉上了又睜開,整一個夜里,她都在翻來覆去,看著外面的天也由黑慢慢轉白。
翌日。
操場上,幾乎所有的同學都在安靜地站立著,不肯揮動手來做早操。只有領操人員還在最前面拼命地盡職,然而領情的人卻沒幾個。廣播完后,校長簡短地說了些話便將話筒遞給教務主任。原本就懶洋洋地場面隨著教務主任的熱情洋溢而變得更加慵懶。
隊列里,莫小奇隔著幾個人頭的位置用手指戳了下昏昏欲睡的宋年華:“你昨晚到哪做賊去啦?”
“啊?什么?賊?哪里有賊?”宋年華低垂的頭突然揚起并大聲高喊。
清嗓音竟然高過話筒的分貝,教務主任自然不會饒過搶他風頭的人:“誰在那大喊大叫的?給我站出來!”
慵懶的氛圍一下子沸騰起來,不少目光已經開始投向宋年華這邊,另一些也都在交頭接耳地尋找那個“膽大包天”的人。
“在不自覺站出來,就別怪我動用武力解決問題了。”教務主任下最后的通牒。所謂“武力解決問題”是以教務主任為首,學生會為輔對全校學生進行“人肉搜索”,直到最后找出應接受思想道德教育的學生為止。
“我…”宋年華自知自己又闖禍了,本想自首,卻被莫小奇用手捂住嘴巴。
“噓!交給我來處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莫小奇變得越來越可靠了,而宋年華也越來越依賴他在她身邊的日子。然而,她卻怎么也沒想到,這樣的日子隨著高考倒計時的同時它們也在倒數著。
教務主任見出來認罪的莫小奇,沒有太過于追究,只是批評了一下,事情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告了一段落。
上公共課的時候,莫小奇故意選了個光線比較暗,又靠近角落的位置,而宋年華幾乎是整個人趴在他的身上睡著了的。她還不時地蠕動一下嘴唇,久了,莫小奇感覺自己的肩膀濕濕的特涼快,心想:哎,這小妮子大概又夢到了什么好吃的了吧!!!
或許是長久的姿勢讓身體里的血液流動不通暢,宋年華扭了扭椅子上的屁股,動了好一會還是覺得很不舒服,貪睡的眼睛依然瞇著,然后順著莫小奇的胸膛往他大腿上靠。終于,舒服多了。整整兩節課,宋年華都沒有被吵醒,只是偶爾還是會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秋末。寒風開始將皮膚上的毛孔撐得很大很大,連雞皮疙瘩都卯了起來。
空氣里的分子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安寧,安寧起來又有些寂寞,像是沉睡了千年,在蘇醒的前夕把整個世界呈現在一種靜止的狀態。陽光,吝嗇地灑在頭頂,久了,發絲上便溫熱起來。
人家都說十九歲的天空很美好,可是為什么宋年華覺得她的十九歲卻像是在黑暗中匍匐前行的?
矮小的出租屋里只有一張單人床,上面堆滿了衣服,原本那張貼在墻壁上的情侶照被撕成涼拌,各自分開的笑臉即使拼湊在一起也回不到過去。廚房的垃圾桶里的垃圾溢在地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難聞氣味,捏扁的啤酒罐跟少了針頭的針筒四處可見。
聽到敲門聲,宋青華很不情愿地從床底下滾出來,他搖搖晃晃站起來,一腳踩在自己那一半的大頭照上。
門開后,宋年華沖了進來,她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鼻子。接著進來的是丁琪。狹小的房子一下子變得很擁擠。
“哥,你跟我回家。”宋年華不是在詢問而是在命令。
“我不回去。”酒醉還沒醒的宋青華哪知道輕重,他隨手拿起一個空罐就扔。宋年華本能地閃過,卻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丁琪的額頭。沒有流血,只是立即浮腫了起來。
“哥,你瘋啦?”沒等宋年華失控,丁琪走上前用力一甩,巴掌的聲音很向,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宋青華臉上立刻顯現出手指的紅印。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不就是一個女人,值得么?”丁琪像一頭溫柔的小獅子突然挖掘出自己的本性一樣,爆發了。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故作姿態地來說我。”
“對。我不懂。我不懂你為了那個根本不管你死活的人來這樣子作濺自己。這就是你所謂的愛。”
“我傻,不行啊?”
“行。”丁琪將宋年華推出房門外,關上門。不管門外的人怎么叫喊,她都不理。
“你也給我滾。”宋青華一屁股坐到床上,隨手拿起還沒喝完的啤酒就往嘴里灌,但是被眼疾手快的丁琪一把搶了過去,摔在地上。冒泡的啤酒在地上敞開,濕了一小小角落。
“我叫你滾,沒聽到么?”
“聽到了。那有怎樣?你叫我滾我就滾,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么命令我!宋青華,我告訴,你沒有這個資格。”
“你…”宋青華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他雙手緊抓著自己胸前的衣服,逐漸扭曲的表情顯得很是痛苦。“快走!走啊!”他雙腳軟而無力地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癱在床邊。
“你怎么了?”丁琪一時慌張不知該怎么辦,門外的宋年華一直在拍門。
打開門,丁琪滿臉都是淚水,“年華,你哥他毒癮犯了!”
生命的七巧板缺了一塊,讓所有的事情都偏離了原有的軌道。
很難想象,一個在身邊習以為常的人忽然就這樣子消失不見了,就如同走路的雙腳突然癱瘓,走不了路。可是日子還在繼續,不容宋年華多想。或許時間久了,這種不習慣也會變成習慣的。
“奇異果”在莫小奇的家門前來來回回地徘徊了許久,它跟宋年華一樣,相信那個愛她們的人會回來的。門前凋零的那一大片小雛菊已經沒有任何的生機,“奇異果”湊上前,用它那黑溜溜的鼻子嗅了一下,失望地趴到沙土的地上,半瞇著眼睛直到宋年華來牽它回宋家。
現在距離高考已經過了一年零五個月又零二十天,也是莫小奇人間蒸發了之后的一年零五個月零二十天,更是莫小奇欠宋年華一個承諾的一年零五個月又零二十天。
一年前那場運動會莫小奇缺席了,沒有預告地就缺席了。在大家都高興地為運動員助威吶喊的時候,宋年華只能坐在石凳上等,她沒想到那會是一個沒有結局的等待。廣播里,播音員用甜美而遺憾的聲音來報道化學三十二班的更換人選的事情,大家在一陣唏噓中又將精力都集中到運動場上,不時還傳出齊叫的喧嘩,可那些聲音對宋年華來說卻像是能讓她走火入魔的魔音,分分秒秒都在侵蝕著她的理智。
從學校回到家,宋年華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長的時間。那條跟莫小奇一起走過無數遍的路如今卻變得甚是陌生,融不進那種陌生,它就會鬼使神差將人淹沒,在無法呼吸的空間里舔著孤獨帶來的憂傷。
池塘的水還是那么的深,腐爛的葉子跟蔫掉的浮萍混在一起發出一股難聞的味兒,幾條翻了白肚的魚也夾在在其中。不知從何時起,那里成了垃圾的基地,紅黃白綠藍什么樣的顏色都有。細瞧還會見到一些小魚小蝦在黑乎乎的水中擺弄著自己的身體,它們除了努力地活下去之外,還能怎樣呢?
宋年華蹲在圍堤上,旁邊的枯葉已經被她丟的七七八八了。突然,她聽到身后一個聲音在問:“誒,你在干嘛?”
她趕緊回過頭,卻什么人也沒有。
開往明天的列車,中途站停了又停,而終點卻在觸摸不到的地方靜靜地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