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被老式風扇“嘎吱嘎吱”帶走了，時間的飛羽翻飛，季節又換了一輪。

開學時，大家都變得不再沉靜了。所有人都在不動聲色，毫無選擇余地的走上了分道揚鑣的道路。象牙塔的租約已經到期，有人選擇考研，有人選擇找工作，有人選擇考公務員。

而愛情，也在此刻面臨著走向分手，或者走向婚姻。

許多學姐學長都恢復了單身，原來所謂愛情真的是奢侈品，美好高貴，但是脆弱。章陽在這一刻，沒有走進勝利的陣營——夏微跟他分手了。

原因很現實——

“我只愿意坐在落地窗前閑品香茗，不愿意在灶臺前洗洗刷刷。

我只愿意坐在香車寶馬里享受，不愿意在風吹日曬里揮霍青春。

我只愿意此生安逸美好，不愿意拿青春投資在你成功的路上。

有別人愛我，而他，比你好。所以，章陽，我們分手吧?！彼龏y容精致的臉上不帶一絲愛情的痕跡，雙手拎著點綴著黑色兩片的皮包，腳上踩著血紅色的高跟鞋，像是剛剛狠狠地踩了章陽一腳后拔出來的樣子。鮮艷的殘忍。

他看著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心里揪的緊。你知道齒輪嗎？當齒輪咬合得很好時，就不會造成危險，但是如果卡在了某一處卻仍要轉動，便會硬生生地扯皮撕筋，牽動骨頭的疼痛。當你深深地愛上一個人，讓她跟你的心一起生長，她卻要毫無預告的離開，不留情義的把自己跟你的關系撇清。

我想起吸血鬼，一把掏出人的心，剩下血肉模糊的你，雙眼失焦，墜入萬劫不復。

他什么也說不出來，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憤怒？傷心？不舍？嘲諷？不知道……只是，她轉身的那一刻，他終于扣住她的胳膊，“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會很快讓自己有足夠的能力給你幸福的，還有，我比他愛你。真的！不要走，好不好？”

她站住了，可是沒有回頭。掰開他用力鎖住她的手，她的語氣里不帶一絲感情：“我要的首先是面包，其次才是愛情。”

走了不遠后，她進了一輛車，揚塵而去。留下他在烈日下，像個徹頭徹尾的白癡。

那天之后，他就開始把自己關在了家里。章暖雪請假回家看他，被他嚇著了。眼前的人是自己親愛的哥哥嗎？

房間里的窗簾全都是合上的，燈也沒有開，昏暗的房間里，章陽臉上亂糟糟的胡茬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很頹廢，頭發也不知哪天理過的了，顯得有些長。他坐在那里，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盯著電腦屏幕，玩著廝殺的游戲，操作鍵盤的力道像是真的要殺了誰。房間里味道很難聞，桌子上積了好多泡面桶，還有煙和酒的味道，他的房間像是個網吧。

“哥？”章暖雪試探性的叫他，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她不知道怎么樣處理這樣的情況，一直以來都是自己有問題，然后哥哥照顧自己。雖然只比自己大了兩歲，但是卻照顧得自己很好，現在輪到他需要她了。

她沒有再說話，拿來垃圾袋，收拾了所有的泡面桶，煙蒂還有啤酒罐。然后把被子疊了，床也鋪好，把地掃了。做完了一切之后，她呼地拉開了窗簾，酷暑的陽光像是利劍刺進來，讓章陽長時間處于陰暗中眼睛不由地閉上，開始流淚。

他怒不可遏地站起來沖著章暖雪吼：“你干什么？！”

“我拉開窗簾，你房間……”

“拉什么窗簾！我房間怎么了！你還知道這是我房間?。∧闶裁磿r候才能學會尊重我的隱私！”他的嗓門大的出奇，嚇得她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一時被嚇楞住的她怎么也不敢哭出來，仰起頭來不敢眨眼，從喉嚨底發出“對不起”三個字的音就快步走出去了。一出門，一大顆眼淚瞬時滾落了下來，然后眼淚就止不住的流了。

章暖雪沖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打了電話給顧赟。

在電話里，她的哭聲很壓抑，眼淚流成了河。整整一個小時的電話里，她一直在哭，顧赟一開始還在問為什么，然后就不說話了，寂靜的空間里，只聽的見她在抽噎。而他聽著她哭，心疼得厲害。

有位作家曾經說：愛，就是毫無理由的心疼，不設前提的寬容。

哥，我對你是處于親情的愛，我心疼你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女人傷心，我不計較你沖我發脾氣?！屡?/p>

章暖雪，我愛你，我心疼你流眼淚，我不計較你任何時候的任性?！欄S。

“顧赟，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你也會這樣傷心嗎？”她突然沒來由的這樣說了一句。

“……”突然聽到這句話，顧赟懵了，然后就慌了，“你……”

“我討厭夏微，我恨她?！闭屡姆块g的角落站起來，把自己拖到了床上去，看著窗戶外面出神。電話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窗外的知了在樹間拼命地叫喚，惹人心煩。

章陽看著章暖雪跑出去之后，直接拔掉了電腦的插頭，整個電腦屏幕瞬間黑掉了。他砸了鼠標就把自己摔到了床上去，雙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盯累了之后，終于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餓醒了，聞到樓下飄來粥香。

他穿好鞋輕聲下樓，看見妹妹小雪在廚房里認真地攪拌著鍋里的皮蛋瘦肉粥。灶臺上是被她弄得亂七八糟的砧板、廚刀、肉絲、松花蛋殼，鍋旁邊的佐料也被她弄亂了，餐桌上放著她的手機，屏幕一直亮著。他走過去拿起手機看了看，是美食軟件，屏幕上顯示著皮蛋瘦肉粥的做法。她做得很認真，竟沒發現章陽在身后。

妹妹小雪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可同時也很任性，從不愿意下廚做飯。

“煮的這是什么啊，能吃嗎？”章陽走到她身后，越過她的肩膀看進鍋里。

正在用湯匙試喝粥的章暖雪被嚇了一跳，勺子里滾燙的粥一下子滴到了她左手手心，她吃痛的甩掉粥，對著手心直吹。

章陽見狀，立刻把她的手拖到了水龍頭上用冷水沖了沖。

“怎么這么笨手笨腳的。”他一邊說，一邊無奈的責備了她一句。聽不到任何回答的他好奇地轉過臉去看她，小雪緊咬著下嘴唇，不說話，眼睛泛紅，像只小兔子。

“好啦，不要不開心了，哥哥錯了?！彼贿呎f著，放開她，關掉了煤氣灶的火。從后面扶著她的肩膀，推著她走到椅子邊讓她坐下，然后找來藥水給她涂上。

“生哥的氣嗎？”他蹲下來一邊給她涂藥水，一邊仰起頭來問她。

她認真的搖了搖頭，還是不說話。

“那你怎么還哭著個臉？”

“我的粥好像失敗了……我想給你熬點粥的，可是好復雜啊，不會弄……”

聽他這么說，他突然很感謝爸媽給了自己這樣一個妹妹。他揉了揉她的頭發，寵溺的笑了笑，“好了，沒事了，我們不在家吃，等下陪哥去理發，然后我們買了熟食回來吃。陪老哥喝幾杯，行不行？”

“好?！甭牭礁绺邕@么說，她終于笑了，露出潔白的一排小牙齒。

章暖雪做菜把衣服全都弄臟了，像只捏玩陶土的小花貓，于是上樓去換衣服梳洗。章陽看著她，轉身拿過放在桌上的全家福照片，心里想通了許多。

愛情，如果能夠成長為愛情，那邊再好也不過了。如果沒有，只能怪沒有緣分，遇上了錯的人，總有一天會找到對的人的吧。即使沒有，有這樣溫暖的家庭，有這樣愛自己在乎自己的家人，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兩個小時后，章陽理完了頭發，恢復了精神抖擻的狀態，領著幾袋熟食、啤酒還有零食就回來了。他的心情好了很多。

快到門口時，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人影。那個人影看到他們時就像他們走了過來，由于對方背光，難以看得清楚臉，章陽便習慣性地把妹妹護在了身后，走上前去看個究竟。

啊哈，原來是顧赟啊。

“嘿，你怎么這個時候在我家門口？”章陽看到顧赟時，還是挺開心的。雖然心里想通了很多，但畢竟沒有完全放下，所以想找人陪自己一醉方休。妹妹小雪酒量固然驚人，但是讓一個女孩子家喝太多酒總是不好，顧赟的出現剛好解決了他的問題。

“我來看你啊?！鳖欄S被攔下來，就順口敷衍了一句，就被拖進屋里去了。

章暖雪跟著進去了之后，沒有坐下來聊天，去廚房把菜都用碗裝好，端去了院子里的藤桌上，那里章陽正拖著顧赟一起喝酒。

“你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學校嗎？”

“我請假了。”顧赟一邊說，一邊朝屋里探去。

“怎么了？”章陽感覺到不對勁，低下聲音認真問他。

“回來看你啊?！鳖欄S故意打馬虎眼。

“少給我打太極，有話直說，別跟個小姑娘一樣。”

“是小雪。她今天突然問我說，如果她離開我我會不會難過。我也沒敢問她什么，她也沒繼續說，可是我心里很不安?！?/p>

“打電話問清楚啊。”

“她不接，所以我就來了。”

“算了算了，先陪我喝酒，”章陽這個時候根本騰不出來心思管妹妹和顧赟的事情，所以索性什么都不顧，仰頭就開始灌啤酒。

心煩氣躁的顧赟也跟著一起喝，兩個大男生一罐接一罐，章暖雪始終沒有出來。她站在自己房間里，沒有開燈，從正對著院子的窗戶看出去，看他們兩個人像是被遺棄的小孩，用酒精麻痹著自己的感覺。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們的笑聲，可是比哭的聲音還讓人心酸。

深夜明月高懸，屋后的蟲鳴依舊。遠處不知誰家的狗在打架，“汪汪”的叫了幾聲，空落落的聲音在人的胸腔里回蕩著。樹在黑夜里完全看不出顏色，黑黢黢地直扎向天空。天幕上點綴著星星，一眨一眨地看著已熟睡的世界，和未熟睡的愁緒。

“小雪！下來幫我一下！”正發著呆的章暖雪被院子里的叫喚聲吸引去了目光，章陽的胳膊掛在顧赟的胳膊上，喝得差不多醉的顧赟扶著章陽往屋里走，兩人都踉踉蹌蹌的，好像下一秒就會抱成一團滾到地上去狂吐。

她一路小跑到他們身邊，幫著顧赟把哥哥送進了房間。好在他沒有喝到要吐的地步，章暖雪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床頭，幫他蓋好毯子就出去了。

她一出去，就被顧赟扣住了手腕，勒進了懷里。

“你為什么要離開我？”他的話充斥著酒氣，熏得她難受，想要掙脫開?？墒撬綊暝?，他鎖的越緊。

“你先放開我，你弄疼我了！”她努力壓低了聲音沖他發脾氣，不想把好不容易睡覺去的哥哥吵醒。

掙脫開了之后，她把顧赟帶回了院子里，關上了通向里屋的門，然后用正常的音量跟他說話，“你今天不是應該在學校嗎？怎么跑來我家了？”

“我還不是因為你？！你為什么說你要離開我？”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委屈、傷感。

“我隨口說說的。”她躲開了他責問的眼神，轉過身去不看他。

“隨口說說？！”顧赟被她的態度激怒了，害怕失去的恐懼攫住了他的理智。他用力地把章暖雪的身子扳過來，看著她，嚴肅地說：“那你為什么不敢看著我的眼睛？你在躲什么？”

“我沒有躲什么。你喝多了?！彼贿吪昝撍你Q住她的雙手，一邊躲避著不看他的眼睛。

他生氣地用力晃了晃她，逼著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他同時也看見了她的眼神。那是什么樣的眼神？嫌惡？憤怒？或者，所有的負面情感都具備了，唯獨沒有愛。

他突然不敢再抓住她了，慢慢地松開手，雙手順著她的胳膊滑了下來。

“你喝多了，我不跟你說。你等下去睡客房，我先去睡了。”說完她逃離了他，向里屋逃去。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卻不小心扯到了她束住睡衣的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