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有些微寒,破廟的地勢較低容易滲出水來,墊在身下的稻草有些微微濕潤了,還溢出一股隱約的霉味。搭在胸口的那一床破棉被更是又酸又臭,伸手就能揩下一層油膏來。
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蕭克已經是睡的第四個晚上了。他看了一眼睡在離自己不遠的肥七和珠兒一眼,情不自禁的長長吁了一口氣。
其實算起來,蕭克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七八天了。只不過頭幾天他一直都處于昏迷狀態。聽肥七說,自己是被他從水里撈起來的,就快要淹死了而且腿上還受了傷,像是撞的。蕭克眨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珠兒。那時候,肥七正好出了門,拿他辛苦攢下的棺材本替蕭克去請郎中看病了。
后來,蕭克就知道了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大盛王朝,這在中國的歷史上是沒有出現的。坐擁天下的皇帝姓宋,從秦嶺關中一帶起家的漢人,現今正是大盛拱歷十七年。蕭克無法確認這是一個什么年份,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離二十一世紀相當的遙遠。這一點,從這間小廟的裝簧特色與肥七等人的衣著打扮、語言特點就可以分辨。而他現在所處的地方名叫駝子鎮,是一個位于大盛王朝與北方草原霸主——赤蒙汗國的邊境小鎮。大盛與赤蒙就是天生的敵人,駝子鎮里也時常爆發戰爭也就經常易主。不過,最近卻難得的安靜了三四年,駝子鎮一直處于大盛王朝的治下。
蕭克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到了這樣一個地方。莫非這宇宙之中真的有與現實平行的空間?就如同是兩條大河,從主干分流開來,形成了兩條完全不交界的支流嗎?然后自己就是一滴被風刮起的水滴,不經意的從一條河流,飛進了另外一條河流當中。至于那些和自己有著類似經歷的人,就如同半空揮發了的水珠或是落在了其他的地方,卻沒能來到這個世界。
再后來蕭克了解到,這個世界的歷史很奇特。與以往自己所了解的相比,從三國赤壁時期開始出現了分野。這個世界的三國時期,曹操揮軍南征時郭嘉沒有去世而且隨軍擔任軍師一職。他不僅識破了黃蓋與周瑜的苦肉計、龐統定下的連環計,更重要的是周瑜要火攻赤壁的時候,東南風吹了一半突然轉向,周瑜的計策不僅完全失敗,而且還在曹操面前不攻自潰。
再后來一切都順理成章了。曹操平定東吳順帶著解決了劉備,數年之后一統天下,也自然輪不到司馬家族出來謀奪江山建立晉王朝。中原戰亂時間縮短漢民族所受的創傷更是大大減輕,五胡亂華沒有出現……從此,中原的歷史完全由漢人譜寫。坐擁江山的,也都是漢家子孫。魏王朝持續了大約兩百年,滅亡之后即是現在的大盛王朝,至今已經歷過了十六帝,大約四百年的江山。
肥七是個乞丐而且還有點精神問題,肚子里沒有多少貨水。他之所以知道這些還能告訴蕭克,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喜歡聽說書。常常窩在茶寮屋角一聽就是一整天,所以道聽途說了許多野史瞎話。蕭克根據肥七的話大致概括一下,覺得現在大概和自己所知道的唐宋時期的年代相差不多。風土人情服飾語言,也比較相近。
蕭克苦笑:可是,我完全不屬于這個地方!
我剛剛辭去了私人保鏢的工作,準備回到第九局,回到我的部隊恢復名譽和身份。那些人終于知道我沒有做錯事情了,我應該得到我應有的尊重!……可是,現在我卻瘸著半條腿躺在這個發霉的稻草堆上,而且還與第九局隔著一條‘河’、隔了一千多年。
蕭克不是一個喜歡抱怨與多愁善感的人。至從認識到自己的處境后,他馬上做出了一個決定:活下去。而且要很好的活下去。如果有機會,再想辦法回到自己的那個世界。
當務之急,就是養好腿傷,然后討個生計活出個人樣來。整天吃著乞丐討來的殘茶剩飯,總不是個法子。而且蕭克發覺到,精神有點問題的肥七做什么事情都有點癲三倒四,唯獨在對待自己的時候異常的清醒和認真。這些天來,肥七每天都按時送飯回來給蕭克吃,還讓珠兒在一旁小心的伺候。而肥七自己,從來沒有在他們面前吃過飯。這些天來,他很明顯的消瘦了許多。肥七還很細心,他每次給蕭克帶來的,都是花錢買的干凈的饅頭和其他食物,絕對不是別人施舍的剩飯剩菜。
雖然蕭克知道,肥七這樣做是抱有目的的,無非就是想感動自己、留住自己,最終是想蕭克給他當兒子。但是,蕭克仍然有些感動。同樣是幾個銅板,富人施舍下來如同九牛一毛不會往心里去。可是像肥七這樣的人無異于是全部家當。肥七還用自己攢了十幾年的全部家當,幫蕭克請了郎中治病。珠兒也是肥七收養的孤女,今年快十歲了。她說她跟了阿爹四年了,每年只吃兩頓干凈的白面饅頭。一是過年,二是過生日。
而蕭克卻是每天每餐的在吃,而且有時還能有幾片咸菜或是肉干……
蕭克腦海里翻波涌浪的想著這些事情,不知不覺的沉沉睡了過去。
清晨,蕭克本來還在沉睡之中,聽到細微的響動馬上又驚醒了過來。睜開眼睛一看,珠兒手里捧著一碗藥,瑟瑟發抖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哥哥,喝藥啦!”珠兒的聲音依舊清脆,可是明顯有些哆嗦,看來是凍壞了。
蕭克坐起身來接過珠兒碗里的藥,說道:“辛苦你了。”
珠兒嘻嘻一笑,將藥放在了蕭克的手中,然后蹲下身來托著腮幫子,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蕭克,說了一句:“哥哥喲,你的頭發怎么這么短。是哪個壞人給你剪掉了?”
蕭克笑了一笑:“沒有壞人,是我自己要剪成這樣子的。”說罷他將藥一口氣喝了下去。珠兒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他,咂了咂嘴說道:“哥哥,我也想喝。”
“這是藥,很苦。”蕭克放下了藥碗。
“可是這個藥很貴。阿爹說,越貴的東西就越好吃。”珠兒甚至還咂了一下嘴巴,“就像是白面饅頭,要三文錢一個。蒸好的肥肉,卻要七十文錢一小碗呢,我們從來都沒有吃過!阿爹給你買的這些藥,卻花了整整一貫錢呢!”
蕭克苦笑,哪里是一貫錢。包括請郎中和多次買藥,已經花了十幾兩銀子了。一兩銀子就是一貫錢,還真是花去了肥七的所有棺材本。
蕭克伸手摸了摸珠兒冷冰冰的小臉蛋兒,岔開話題說道:“珠兒,你爹娘呢?”
“死了。”珠兒湛亮的眼神瞬時黯淡下來,他垂下了頭,低聲呢喃的說道,“六歲那年,我就成了孤兒。那一次駝子鎮里被殺死了好多好多人,全是赤蒙人殺的。后來就是阿爹收養了我……”
蕭克微微的怔了一怔,移開了眼神:“我不問了。”
“沒有關系呀!”珠兒又揚起了頭來,天真的說道,“我現在很好呀!有阿爹,還有哥哥了!”說著,她一掃剛才的傷感,興奮的從自己的小破棉襖里拿出一個小布包,小心翼翼的遞到蕭克面前說道:“哥哥,這個給你。”
“是什么?”蕭克接過來,一層層展開小布包來看,原來是一把木梳。制作很簡單,甚至還有些粗糙。
“這是珠兒最心愛、也最值錢的東西啦,去年過生日的時候阿爹替我花錢買來的喲,不是撿的也不是乞討來的!”珠兒很認真又還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哥哥,昨天你說,保鏢是要花錢來雇的。珠兒就把這個送給你啦!不過哥哥……你的頭發好短喲!”
蕭克看著認真而又單純的珠兒,眼睛輕輕瞇起,笑了。他摩梭了一陣手里的梳子,感覺這筆‘酬金’比那些闊老板許諾的高額薪水更有份量。他對珠兒說道:“珠兒,去燒點熱水洗頭。我給你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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