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南仁一改當(dāng)初的驕橫與敵視,變得很熱心。不久以后,他差人雇來了一頂轎子,非要蕭克和珠兒坐上去。
蕭克感覺也挺有意思,這各種各樣的名車都坐過了,唯獨古色古香的人力轎子一直沒試過。于是也就懶得推辭,大搖大擺了坐了進去。珠兒膽小,說服了半天才肯坐上來。四個壯漢沉哼一聲,將轎子抬了起來朝前走去。郝南仁則是騎上了一匹卷毛棕馬,隨在轎子旁邊。
蕭克注意到,那匹馬很結(jié)實也很高大,馬蹄下面釘了鐵掌,而且肚皮旁邊有較深的刺痕,應(yīng)該馬刺留下來的,這應(yīng)該是一匹軍馬才對。而且據(jù)珠兒講來,郝南仁之前正是‘當(dāng)過將軍’的。
蕭克心中不由得有了一些疑團:一個將軍,為何又淪落成偏遠小鎮(zhèn)里的地痞惡霸了?
轎子不是很大,座位上鋪成了一層軟墊,一路走來有節(jié)奏的晃動很舒服。珠兒卻一直緊緊縮在蕭克懷里身上還有些瑟瑟發(fā)抖。
“哥哥,我好難受……想吐!”珠兒的臉色也變得有些蠟黃。
蕭克一愣:“你暈轎?”
珠兒連連搖頭:“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坐過。只是感覺頭暈暈的,想吐!”
蕭克無奈的苦笑,將珠兒抱起來拍著背,還按了按太陽穴,好歹讓她舒服了許一些。珠兒就像一只小鳥一樣蜷縮在蕭克的懷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不久竟然昏昏的睡了過去。
轎子走得并不快,大約過了半個小時仍然沒有到。懷里的珠兒呼吸均勻睡得正沉。蕭克突然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誰能想到,剛剛還在大都市里混跡滾打,一覺醒來已是千年之別。懷里抱著的這個小女娃兒素未平生,可她對蕭克仿佛有著一股天生的信任與依戀。
看著珠兒睡熟的樣子,蕭克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輕撫著她的背,自己也靠在了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
不久以后轎子停下,外面?zhèn)鱽砗履先实穆曇簦骸靶值埽蹅兊搅恕!?/p>
轎身傾斜下來,蕭克也拍醒了珠兒,二人一起下轎。蕭克看到,他們一行人已經(jīng)到了一棟莊院前。院前一排抽芽吐蕊的翠柳,正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大約三四米寬的一個大院門,上面做了個拱形石梁,兩旁各有一個重愈千斤的精鐵狻猊在坐鎮(zhèn)。透過院門可以看到院子里是打磨得很結(jié)實光滑的黃土地,中間還有一條鋪了青石板的過道兒。
一棟挺大氣、古樸的宅子。占地面積很廣,光院子就有一個籃球場那么大。
郝南仁走到蕭克面前,抱拳一拱手:“讓兄弟見笑了。寒舍簡陋入不得法眼,請入內(nèi)用茶!”
“客氣。”蕭克微微一笑,撫著珠兒的肩膀一起朝里面走去。
郝南仁走在蕭克身前半步,一路親自引路。進了院子,有五六個仆人小廝模樣的人迎了上來,郝南仁就讓他們馬上去收拾客房打點茶水宴席。眾人沿著青石板道走過了林蔭敝道的庭院和回廊,來到了一棟結(jié)實高大的圓梁飛檐大瓦房前。
“兄弟請!”郝南仁伸了一下手,說道,“寒舍客廳在此,稍后會有宴席奉上。”然后他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滿是泥灰的身上,笑道:“在下先行更衣,兄弟稍坐片刻。”
蕭克也就不客氣,帶著珠兒走進了客廳。客廳的房梁架得很高,里面的面積也挺寬廣。正中擺著兩排太師椅相對而放,當(dāng)頭一張軟榻長椅,面前還有一張小桌。
蕭克不由得發(fā)笑,這架式還真是挺像水泊梁山里排座次的情景。
穿著細(xì)格子棉布衣裳的小丫鬟碎著步子走了過來,將蕭克引到上座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后奉上了兩杯茶水,站在一旁一聲不吭了。
蕭克拿起茶盞,用茶蓋輕輕刮了一刮水面的茶葉,不禁想道:有意思,入眼所見全是古董。這樣一個珠圓玉潤的青花瓷茶碗,要是拿到我們那年頭兒該能值點錢。反過來想想,我這腦子里盡是他們不知道、不了解的東西。搬到這里來,也能值上大錢吧!
‘比喻說,職業(yè)保鏢!’蕭克不由得暗自一笑,喝了一口茶。轉(zhuǎn)眼看了一下珠兒,她就像是有些癡了一樣呆呆的坐在那里,手足無措。
“珠兒,怎么了?”蕭克問。
“沒、沒什么。”珠兒驚慌的從座椅上跳了下來湊到蕭克身邊,怯怯的低聲道,“這椅子太干凈了,我怕坐臟了被人打罵……”
蕭克憐惜的呵呵一笑,將珠兒抱了起來坐到了自己腿上。珠兒馬上喜笑顏開,嘻嘻的笑了起來。珠兒瘦骨伶仃,雖然都快十歲了可仍像六七歲的小孩子一樣身輕如燕。蕭克讓她坐在沒受傷的左腿上,幾乎感覺不到什么壓力。
正在這時,門口晃晃蕩蕩的走進來一個人。蕭克一看,那人簡直瘦得像一條竹竿,身上掛著一件明顯大了許多的青灰長袍。看他年紀(jì),大約二三十歲,渾身都是弱不禁風(fēng)的書生氣息。
那人見了蕭克和珠兒二人,一點也沒有見生的意思,相反他馬上一眼就瞟到了蕭克腿上的傷,頓時生氣的指著珠兒叫道:“你——快下來!”
珠兒被嚇了一跳,馬上從蕭克腿上跳了下來。蕭克眉頭一皺正要說話,那人就像是撿了錢一樣撲到蕭克的身前,矮下身來盯著蕭克受傷的右腿在看。
蕭克愕然,疑惑不解的看站這個怪人。
蕭克的腿受了傷,褲管也是擼起的,外面只是簡單的包扎了一下上了一些藥。怪人看了半晌,搖頭,然后旁若無人的說道:“須得拆、拆開包扎檢查傷口。”
“你是郎中?”蕭克想,大概是郝南仁請來替他治傷的郎中。
“不。”怪人頭也不抬,伸手就去解蕭克的傷口包扎,說道:“我、我是醫(yī)者。”
“有區(qū)別嗎?”蕭克隨口一問。他畢竟對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與語言習(xí)慣還不太清楚。而且這個怪人好像還有點結(jié)巴。
“區(qū)、區(qū)別很大。”怪人繼續(xù)悶頭悶?zāi)X又結(jié)巴的說道,“郎、郎中救人是圖、圖診金與、與名聲;醫(yī)……醫(yī)者父母心,只求醫(yī)人,不求回報。”
蕭克不由得啞然失笑:這家伙多半是個書呆子。
這時,怪人已經(jīng)解開了蕭克傷口上的包扎布袋,頓時驚聲道:“唉呀——呀,是哪、哪個庸醫(yī)替你治的?如、如此誤人,豈……豈不是要廢了你這條腿?”
蕭克一點也不驚訝,打趣的說道:“那依你之見,該怎么個醫(yī)法?”
怪人嚯然一下站起來,臉色嚴(yán)肅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必須先用火炙利刃割開皮肉放出膿血,再用針線縫合以田七活血藥敷治。配以金針刺激穴位、熱飲生肌湯,方可盡快痊愈。像你這樣包成一團,遲早將整條腿都爛掉。”這個時候,他居然一點都不結(jié)巴了。
蕭克很想說,以前那個郎中實際上就是這么治的。但現(xiàn)在看這個人的樣子,似乎神志上有些不清不楚,也實在懶得跟他廢話了。于是說道:“多謝。”
“你等著,我、我去取繩子!”怪人一擼袖子,撒腿就準(zhǔn)備朝外跑。
“你要繩子干什么用呀?”連珠兒都感覺奇怪,出聲問道。
怪人身子一頓,跺腳指著蕭克和珠兒,連珠炮一般的叫道:“我說爾等此輩,對醫(yī)道之事簡直是一無所知。若不取來繩索將四蹄攢起拉倒在地,然后再請來大漢數(shù)名強力壓制,我如何下刀割肉放血?”
蕭克聽完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你不會是獸醫(yī)吧?”
怪人雙眼頓時瞪圓:“你、你怎么知道的?”
“滾!”蕭克沒好氣的低喝一聲,嚇了怪人一跳。
怪人瞪大了眼睛看著蕭克,驚駭?shù)恼f道:“你、你這廝,好生兇猛。若不、不醫(yī)治也便罷了,何、何必咄咄逼人?!”他嘴里結(jié)巴偏偏又想說得字正腔圓語調(diào)輾轉(zhuǎn),還一邊拿手指著蕭克,搖頭晃腦如同唱戲。
蕭克笑道:“珠兒,這人跟你爹有幾分相似。”珠兒也笑嘻嘻的連連點頭。
正在此時,郝南仁帶著兩個隨行漢子到了客廳門口,看到那怪人沒好氣的罵道:“羅素,你來干什么?還不回后院歇著去,別驚嚇到我的客人。”
蕭克不由得樂了:羅素?敢情他跟愛因斯坦還挺熟。
那怪人頓時耷下頭來,縮手縮腳的沿著門框邊兒溜走了。郝南仁走到蕭克面前,抱歉的說道:“兄弟,這是我一個遠方表弟,讀書讀得有些癡傻了,為人有些怪異,還請不要介懷。”
蕭克笑道:“沒事。我倒是覺得他在醫(yī)藥方面挺有能耐。”
“的確如此。羅家有祖?zhèn)麽t(yī)術(shù),羅素本人更是醫(yī)道天才。不過……他的確是當(dāng)過獸醫(yī)。”郝南仁看了一眼蕭克腿上被解開的傷口包扎,咳咳的笑道:“這廝,見人傷病就要動手,時常誤事——來人,速請鎮(zhèn)上懷仁堂的正堂郎中來,給蕭兄弟治傷。”
蕭克有點哭笑不得:郝家大院里,果然臥虎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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