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渺渺,帳篷連天,著甲的武士和墊著腳的仆人交織而過,嘈雜的聲音讓這塊不大的營地顯得極為喧鬧。
“還沒死!”
驚奇的聲音。
“真命大,都第五次了吧。”
感嘆的聲音。
穆天云只覺得身體浮浮沉沉,似乎是處在水中一樣,意識慢慢的被拉回身體,似乎有人強行掰開他的眼皮,刺眼的光亮讓眼珠子一陣難受。
“給他喂點水,簡大師現在可是把他當寶貝,如果他死于中毒以外的任何情況,這里所有人都別想再活。”
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隨著這個聲音,穆天云感覺自己的嘴唇迎來甘甜的液體,幾乎是下意識穆天云貪婪的吞咽著這些液體。
“連續五次都沒被毒死,也不知道該說他運氣好,還是倒霉。”
嘆息的聲音。
“別廢話,你想死嗎,有他頂在前面,總好過我們去體驗簡大師的藥物。”
恐懼的聲音。
穆天云暈乎乎的,腦子里一團糟,完全不知道這些人說的什么意思,五次,毒死,都是什么意思,劇烈的暈眩再次襲上來,穆天云瞬間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穆天云只覺得身體下面不斷的搖晃,他艱難的張開雙眼,首先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大片人頭,一群陌生的人蹲在那里,圍在他的身邊。
穆天云目光從這些人的縫隙中看出去,后面是木柵欄,然后是原野,無邊無際的原野。
他此時竟在囚車當中,手上也戴著手銬,腳上則是腳鐐。
等等,囚車,原野,人頭,穆天云突然間發現自己的視力清晰無比,他的眼睛,復原了。
“醒了,醒了,快快,食物。”
焦急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穆天云還沒有反應過來,鼻子下已經傳來一陣香味,好像是烤地瓜的香味,穆天云下意識的張開嘴咬下去。
香味和烤地瓜差不多,味道卻差了很遠,就好像干木頭一樣,不過,此時肚子委實餓的要死,穆天云也沒有嫌棄什么,三兩口將所有的食物都吞下肚子。
愉悅的滿足感浮上來,穆天云這才有心思思量眼下的處境。
然而,還不等穆天云開始思量什么,囚車已經停下來,嘈雜的聲音響起,囚車內的囚犯被帶下車,原來是到了扎營的時候。
“咦,都醒了。”
一個驚疑的聲音響起,穆天云愕然轉過頭,一隊人馬出現在穆天云眼中,當先的是一個穿著鎧甲的武士,腰際掛著長劍,而后面則是兩排持著長槍的士兵。
古代?
穆天云疑惑起來,眼前這隊人馬的打扮完全是古代軍士的樣子,而且,樣貌似乎也是東方人種,和漢人似乎沒什么區別。
“好,不錯,你是第一個連續五次被簡大師試藥沒死,且每次都能在第二天恢復正常的人,如果到達東川府的時候你還活著,我會懇求簡大師放過你,讓你加入我的軍中。”
這個鎧甲武士大聲道,穆天云能夠感覺到當這個鎧甲武士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周圍那些和他一個囚車內下來的人眼中閃過的嫉妒。
只是,穆天云一時間卻更加的呆滯,到現在他還沒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記得自己從大西洋底死去,然后在某個有著無數龍脈的群山中醒來,隨后看到一個墮天使和一個牛頭激戰,眼睛被刺瞎,然后似乎掉入萬丈懸崖。
理論上,就算掉下懸崖被人救了,那么,也應該是剛剛醒來,而眼前這個鎧甲武士卻說他已經被什么簡大師試過五次藥,根據這個武士和那些囚犯的反應,貌似這些藥物還都不是好藥,估計應該是**居多。
五次試藥,每次都能第二天恢復正常,這個正常起碼也應該是清醒過來,可他為何一丁點印象都沒有。
“去干活吧,小子,活到東川府你才是我的兵,現在你依舊只是藥奴而已,可沒有什么特權。”
鎧甲武士看著穆天云呆滯的樣子,只以為穆天云歡喜傻掉了,也不為過,大笑著轉身離去,而穆天云旁邊自有人將一個水桶塞到穆天云手上,然后拉著穆天云就走。
扎營的地方距離一條小河不遠,穆天云被人拉著很快就來到河邊。
“打水。”
拉著穆天云的人淡然開口,語氣卻是極為平靜,這種語氣讓穆天云微微一愣,即便是還沒弄明白自己此刻的情況,但是,穆天云依舊下意識判斷這個語氣不對勁。
這種平靜的語氣絕不應該屬于囚犯,不管是萬念俱灰,囂張狂妄,或者心若止水,任何心態的囚犯都不可能擁有這語氣,除非,這個囚犯肯定自己很快就能擺脫囚犯的身份。
穆天云下意識的掃視了拉他來的囚犯,一個長相很普通的漢子,瘦瘦小小,身無三兩肉,頭發稀稀拉拉,很丑,也很邋遢,就連眼神都帶著一種死灰色。
這樣一個囚犯,估計鬼都不會理,但是穆天云卻越發的覺得不對,這樣一個人,絕不應該擁有那種語氣。
“看什么,要爺爺伺候你嗎。”
那囚犯似乎對穆天云的反應極為不滿,挑釁的抬起頭開口道。
這反映才算有點囚犯的正常樣子,只是,穆天云卻更加肯定這個囚犯不對勁,因為說這話之前穆天云敏銳的注意到這囚犯眼神深處閃過的警惕,那是對于之前平靜語氣的警惕。
微微一嘆,穆天云卻沒有再去探究那囚犯的事情,他腦海內的疑惑已經夠多,大西洋底,那無數龍脈所在的地方,那墮天使和牛頭,以及為何眼下會在這里,都是疑惑,他哪里還有時間去管這個囚犯的事情,何況,這事情和他也壓根沒有絲毫的關系。
水桶朝著河面落去,穆天云腦袋從那囚犯處扭過來看向水面,突然,穆天云的手一松,水桶落到水面上。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那神色,和第一次看到無數龍脈,看到墮天使,看到牛頭時候一般的吃驚。
水面倒影,一張年輕而稚嫩的臉龐帶著滿頭蓬亂的長發出現。
這張臉,的確是穆天云的臉,只是,問題這張臉應該最少是十年前的穆天云,已經年近三十的穆天云哪里還有可能擁有一張稚嫩的臉,更沒可能擁有這一頭披肩的長發。
長發,穆天云下意識的伸手狠狠的朝著自己滿頭的長發抓扯過去,到這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有這樣的長發。
斷發被穆天云抓扯下來,鮮血淋淋,頭上傳來劇烈的痛楚,穆天云呆滯的坐倒下來,這些長發都是真的。
“你瘋了。”
旁邊,那個囚犯大聲吼叫起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上前阻止穆天云繼續自虐。
而此刻,穆天云的腦海卻是‘嗡’的一聲炸開,一幕幕記憶出現,山村,老人,血火,尸體,大隊大隊武士,被一劍劈開的山川,如同山川般大小的蠻獸。
穆天云,南蠻人,蠻族,由孤老養大,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北邊的帝國征討南蠻時候被俘,后被帝國隨軍藥師簡大師選中,成為藥奴,專門負責嘗試簡大師新煉制的藥物。
我是誰,華夏族穆天云,蠻族穆天云,究竟哪一個才是我。
穆天云腦海內一時間迷蒙一片,只是,便在此時,一陣劇烈的痛楚襲來,穆天云猛然間感覺眼前金光亂閃。
“混蛋,要死也別和爺爺在一起的時候死,你不想活,爺爺還想活吶。”
神智回歸本體,穆天云頓時感覺臉蛋火辣辣的痛,而那囚犯憤怒的咆哮聲也傳入耳中,顯然,剛才這囚犯大概是扇了他巴掌。
猛的一翻身從地上爬起,那囚犯身影一顫,踉蹌的后退兩步。
穆天云卻沒有理會那囚犯,他一把扯開胸口的衣衫垂首看去,幾道劃痕和幾個點狀傷疤赫然在望,穆天云仔細的看了幾眼這些痕跡,隨即掩好衣衫看向那囚犯,后者此時已經躲到數米之外。
“謝謝。”
穆天云淡然開口,他沒有怨恨那囚犯扇他,實際上,如果不是這個囚犯扇了他,恐怕此時他已經因為神智錯亂而瘋掉,這段時間他身上發生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也給他帶來了太多的疑惑,他本身又是方士,對于這些有些研究,所以想的比常人更多,也陷的更深。
只是,此刻他卻已經清醒過來,疑惑依舊是疑惑,不明依舊是不明,他卻已經找到自我,他是穆天云,女媧后裔,炎黃子孫的那個穆天云,因為他看到了前世的痕跡,他胸口的那些傷痕,每一個都帶著前世的故事。
便當此生是來生吧,人,總歸要活著,要活的更好,何況,當一個方士到達一個能夠修煉的世界,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打水。”
穆天云俯身,一把操起落在水中的水桶,淡然開口,不遠處,那個囚犯目瞪口呆的看著好似瞬間重生的穆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