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鐘頭后,李秀龍就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額頭飄了一層熱汗,喘息著坐到沙發上,抓起水杯灌了兩口:“純哥,這是咋了?你的臉色那么難看?”
“有件事,咱倆一起做個決定。”張純說。
“純哥,你說出來,我給你參謀一下。”李秀龍說。
張純把郭寶東的娘馬桂香跟自己爺爺的故事說了出來,李秀龍被驚壞了,回味起這份情緣來。
“一個女人沒嫁給一個男人,就這么啥也不圖愛了他一輩子,真不容易!”李秀龍說。
“我把郭寶東打成了那樣,我把馬奶奶的心傷透了,你說我該咋辦?”張純說。
“郭寶東不是好東西,挨打活該,可馬奶奶太可憐了,純哥,以你的為人,你一定是想補償馬奶奶,你就是想跟我商量,給多少補償合適,對不?”李秀龍說。
“你他娘的就是了解我,那你說,給多少合適?”張純說。
“我覺得,要不就一分不給,要是給,就給夠,郭寶東不是花了三萬多嗎?你就給馬奶奶三萬五,要是張爺爺活著時穿過馬奶奶七件棉衣褲,就合五千塊一件了,比專賣店里的高級羽絨服都貴好幾個跟頭。”李秀龍說。
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知心朋友,一拍即合,其實張純心里就是這么想的,之所以還要把李秀龍叫過來商量一下,就是想印證一下,自己是不是腦子發熱了,驀然回首卻發現,老子清醒得很!
張純還希望,通過這件事能感化了郭寶東,讓這個遲早還會蹲監獄的家伙提前成了自己身邊的人,用他忙不迭想給監獄里鉆的勁頭為自己做事。
這一點,李秀龍也想到了,覺得郭寶東雖說不是個東西,但也有股子狠勁兒,要是引導得當,是可以成為得力幫手的。
下午時,張純支了三萬五出來,騎著車子朝大道邊郭寶東家趕去,快到時,看見眼睛都已經哭腫,披頭散發的馬桂香正落寞的走在大道上,像是在回憶什么,又像是在尋找什么。
張純趕緊下了車子,推著車子快跑幾步到了馬桂香身邊:“馬奶奶,你這是要去哪里?”
馬奶奶淚眼朦朧的看著張純,渾身都在顫抖,很生氣也很無奈:“我……我去哪里,還用你管?你多厲害?朝死里打我家寶東,他就算再不是東西,也是個人,也是我兒子!”
“馬奶奶,我這次就是專門來找你們娘倆的。”
“找我倆?干啥?你還想打他?”
“不是,我是來賠錢的!”
“不用你賠錢,你有錢自己花,是我的兒子不爭氣欠下的債,我娘倆會還!”
張純把車子停到一邊,扶住了馬桂香的胳膊:“馬奶奶,你要是覺得我爺還是個好人,你要是覺得我張純平常在村里還是個不賴的人,你就得接受我的道歉。”
馬桂香心里惱火,可也知道,張純這孩子不賴,又聽他提到了爺爺,那個自己愛了一輩子的老英雄,她的眼淚像是河水一樣流了出來。
“純啊!奶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爺更是好人,那是大英雄,打了那么多年的仗,臨了都不知道女人是個啥!奶奶原諒你了,不怪你,你走吧。”
“馬奶奶,我今兒非得去你家里坐一會兒,非得喝上你燒的水,要不我這里都要碎了!”張純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馬桂香沉默了好一陣子,還是帶著張純朝她家走去,她知道張純過得也不容易,當初張青山生病時花了很多錢,恐怕現在還有饑荒。
她不了解張純已經小發了兩筆,生怕張純真掏錢,要是那樣,這孩子以后不就更難了,更讓劉寶才瞧不起?
馬桂香家到了,郭寶東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盯著電視里那些光艷的女人,眼珠子都快出來了,特別想跟她們睡覺,可是摸都摸不著,不知道電視是誰發明的,拿著雷-管崩了去!
好像是有人跟著老娘一起回來了,郭寶東當下就站了起來,叫了一聲媽,挎著胳膊就走到了外屋,看到是張純,渾身都哆嗦了一下,臉色緊張的抽搐著。
“你……你干啥來了?我這些天可……可沒招惹你!”
“寶東,我來看看你。”
“你來看我?真是笑話,我有啥好看的?我的胳膊過些日子就好了,又不賴著你,你怕啥?”
張純抓住了郭寶東的手,一起朝里屋走去,郭寶東感覺到張純沒有用力捏他,沒跟他較勁,好像沒什么惡意,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一些。
張純和郭寶東坐到了炕上,張純說:“寶東,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是這個爺們,就是你這個爺們太邪了,人不能說一點都不邪,可也要該邪的時候再邪,你要是連走路都是邪的,那就該摔跟頭了。”
“你說的在理,咱們村里我誰都不服,就服你,要是別人打斷了我的胳膊,我非把他家房頂給掀了,非給他家鍋里尿泡不可,可是你張純……我沒啥脾氣。”郭寶東說。
馬桂香端了熱水過來:“純啊,你喝點,你可是好長時間沒來我家了,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從小就稀罕你這孩子。”
雖說心里更稀罕張青山,還是個閨女時就想義無反顧跟張青山睡,覺得那雙摸過槍的手摸女人更帶勁,可是人都死了,那些甜美只得藏在心里的最深處,要是有來生,再給他生孩子。
馬奶奶都這么老了,再去回味十八九歲時的愛情,當真有些看破紅塵了。
“馬奶奶,你燒的開水比冰糖水都甜,喝了這一口,我心里熱熱的。”張純掏出了三萬五,輕輕地放到了炕上,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寶東的傷是我打的,我心里悔了,這錢該我出。”
郭寶東和馬桂香都被驚呆了。
就算張純覺得都是一個村里的該給些補償,也不會給這么多呀?
他從哪里弄了這么多錢?他又為什么會這么做?
郭寶東不知道自己的老娘曾經深愛著一個人,現在還愛著,所以他根本就想不明白,張純這是怎么了?
可是馬桂香卻意識到了什么,難道是張純聽說了什么?還是說張青山活著時給他講了什么?
“純哥,你這是咋了?”郭寶東皺著眉頭說。
“寶東,你比我大十來歲,論輩分,我該叫你叔,你就別叫我哥了,讓我的心里有點慌。”張純說。
“你是咱們村里最能的,誰也沒法跟你比,我非叫你哥不可,你要是不讓叫,我就扇自己嘴巴子。”這樣說著,郭寶東沒挎著的左胳膊就掄了起來,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草他娘的,我也知道李醫生是個好女人,平常沒少幫襯村里人,可我他娘的就是想女人,一想起女人的大白屁股來我就著魔了,我那顆心啊,就飄起來了,都不聽我使喚了……”
兒子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沒個媳婦,馬桂香覺得對不起兒子,聽到他這么說,又哭了起來,那眼淚是渾濁的,更是干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