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事角度來講,只要完全平定了營州地區,讓契丹人死心塌地的為天朝賣命,大唐的軍隊就可以從營州進發,配合海上登陸,兩路夾擊新羅半島。大軍一到,高麗的局勢,自然而然就會穩定下來,新羅王金政明膽子再大,也不敢和天朝直接面對面的發生沖突,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遞上請降書,重新明確自己附屬國的地位。
不過最要命的偏偏是營州地區,這里是大唐通往高麗的咽喉要道,大唐想要重新建立在高麗地區的統治秩序,軍隊就必須從這里經過。但是盤踞這里的契丹人,一直都沒有真心臣服,他們和大唐之間的關系,是相互利用的關系,大唐利用契丹人來牽制突厥人,契丹人也是利用大唐來壓制突厥,在這種關系下,松漠都督府和饒樂都督府基本游離在大唐的管治之外,他們絕對不會輕易允許大唐重新征服高麗,從而對自己形成前后夾擊的態勢。
罷了,看來只有認命了……
殷雨辰默默無言。
李詩瀅參拜過彌勒佛以后,獨自到大雄寶殿的后面,默默打坐。殷雨辰感慨她的身世,也默默的陪伴在她旁邊,腦海里轉過無數的念頭,思索著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夠幫助她。兩人直到快天黑了,才在白馬寺吃了齋飯,然后默默地回來。李詩瀅極其善解人意,多次詢問殷雨辰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但是涉及到自己的問題,卻是緘口不語。
白馬寺回來以后,李詩瀅似乎顯得更加的沉默了,整天閉門研究佛經,試圖從佛經中尋求到心理上的安慰。殷雨辰雖然屢屢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組建一支軍隊護送她回去,不過最后,他也只能寫個例行的報告而已,他一個小小的鴻臚寺行走,能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然而,就是他的這篇報告,引發了武則天的嚴重關注。
第二天,崔元綜和宋之問都急匆匆地趕到門口迎接領導視察工作,原來,是上官婉兒來了。上官婉兒雖然一直沒有正式的朝廷官職,只是武則天身邊的女官,但是洛陽城里面,誰不知道她的分量?有人在背后說,這位嬌滴滴的上官姑娘,可是武則天的智囊,多少陰毒狠辣的計策,都是出自她的策劃,檀口一開,人頭落地,絕對不是嚇唬小孩子的。上官婉兒不請自來,鴻臚寺的兩位老大,焉得不驚?
上官婉兒直接去了李詩瀅的聆泉軒,好久都沒有出來。
殷雨辰在門外來回的踱步,時不時聽聽里面有沒有動靜,崔元綜和宋之問也在焦急的踱步,眼神中透著驚恐的意味。鴻臚寺其他的官員,也都屏聲屏氣的等候在旁邊。按照他們的推測,應該是鴻臚寺遞上去的報告,受到了武則天的高度重視,所以專門派出心腹上官婉兒來問候李詩瀅。報告是殷雨辰直接遞上去的,崔元綜和宋之問都不知道內容,其他人員更加不知道了。他們都猜測,上官婉兒是代表武則天前來看望李詩瀅的。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上官婉兒的確是奉了武則天的旨意來的。作為天朝未來的皇帝,現在實際上的掌權者,太宗時代天可汗的印記,已經牢牢的刻印在武則天的腦海,盡管力不從心,武則天也不愿意天可汗時代在自己手中消失。天朝最近屢屢和周邊開戰,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態度強硬,堅決不和對方議和,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姿態,一種努力,它清晰的向全世界傳達著一個信息:天朝,想要恢復過去天可汗時代的尊嚴!
只可惜,語言上的安慰是沒有任何用處的,突厥人、吐蕃人、契丹人都不是禮儀之邦,他們可不懂什么大學之道在于明德的道理,他們只相信武力,只有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他們才會甘心服輸,新羅半島同樣如此。一句話說白了,只有鐵和血,才能保護這位詩瀅小姐回去。同樣的,也只有鐵和血,才能重建天可汗時代的威嚴。“息兵,以道德教化天下”只是一個美好的愿望,糊弄糊弄自己人是可以的,糊弄外來民族卻不行。
果然,不久之后,上官婉兒出來了,李詩瀅卻沒有送出來。上官婉兒的臉色不是很好,目光也有些凝重,不知道談論到了什么嚴肅的話題。崔元綜和宋之問都不敢開口,兩個人都看著殷雨辰,顯然是要殷雨辰上去探聽情況。殷雨辰卻裝作沒有看見,高麗這潭水太深了,他暫時還沒有能力解決,主動湊上去惹麻煩,是完全沒有必要的,而且非常愚蠢。
上官婉兒忽然說道:“殷雨辰,你過來!”
殷雨辰只好走過去。
上官婉兒不知道在想什么,斟字酌句的說道:“詩瀅小姐說了,對你很滿意,讓她感覺到了天朝的溫暖……以后,還是你來負責照顧她吧!”
殷雨辰暗道:“這位詩瀅小姐倒會說話,不讓我難做,不過最好是賞賜我幾百兩銀子好了。李朝松出手就是上百兩的黃金,李大小姐的賞賜總不會更少吧……唉,如果她對我好好的笑一笑,不整天悶悶不樂的,就算沒有銀子,那也不錯……”
腦子里胡思亂想,嘴巴上卻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上官婉兒轉過頭來,深深的盯著殷雨辰,認真的說道:“你是上天派來的使者,我要考考你的能力……你覺得,有什么好想法,可以讓李詩瀅小姐覺得好過一點?”
有一段時間不見,上官婉兒似乎清淡了不少,眼睛似乎也微微有些血絲,看來這段時間的人事變動,少不了她在背后的精心策劃,那一道道的天后令,應該都是她負責起草的。武則天今天將她派到這里來,看來的確是比較重視李詩瀅的,只是,上官婉兒似乎也沒有什么好辦法,所以要咨詢殷雨辰,這種語言上的技巧,殷雨辰五歲就學會了。
殷雨辰挺直胸膛,不假思索的說道:“這還不簡單!派遣一支軍隊護送詩瀅小姐回去就是了。”
上官婉兒頓時蹙眉,不滿的瞪著他,輕輕的哼了哼,低聲的說道:“你說的輕巧。樸利旭是安東都護府的司馬,同樣是我們天朝的屬下,出動軍隊又有什么用?自己人打自己人么?”
殷雨辰心里冷冷一笑,不以為然地說道:“上官姑娘,只怕你自己也明白,從總章元年我們完全征服高麗為止,到現在已經十七年過去了,因為契丹人阻隔其中的關系,我們對高麗的控制權正在不斷地削弱,新羅人腦后全部都是反骨,滅了高麗以后就想獨吞整個半島,當地人在他們的煽動下,不斷地起來鬧事,以致后來安東都護府不得不遷移到遼東地區。不管我們承認不承認,這幾年,新羅半島實際上完全脫離我們的控制……”
上官婉兒大為皺眉,毫不客氣的截斷他的說話,冷冷的說道:“你才幾歲?來到這里才幾天?就敢口出狂言?高麗地區算什么,我們隨時都可以處置那里的任何人和任何事,只是我們不愿意那么做罷了!”
殷雨辰才不會懼怕她,這種外強中干的事情,他看的多了,毫不掩飾的說道:“不是不愿意,只怕皇帝陛下沒有這么能力吧?”
上官婉兒臉色一變,眼神也慢慢的陰沉下來,隨即拂袖而去。
殷雨辰當然知道自己惹禍了,不過臉上卻沒有絲毫懼怕的神色。來到大唐半年的時間,有很多事情他也想通了,反正自己無牽無掛的,就算被武則天殺了,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這人啊,都怕死,但死過一次以后就沒有那么怕了,誰知道再死一次會不會又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了呢?那可是得償所愿啊!
果然,下午時刻,內侍傳旨,宣殷雨辰覲見。
殷雨辰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卻昂首闊步進入上陽宮。
武則天的臉色明顯不豫,遠遠的凝視著殷雨辰,似乎要將他從頭到腳看個通透明白,殷雨辰要不是抱著必死的信念,說不定還真的被她嚇倒,這個女人一旦生氣,絕對不是鬧著玩的,多少人喪命在她的手中。上官婉兒肅立在武則天的身邊,同樣用陰冷的目光看著殷雨辰。
殷雨辰毫不畏懼的來到武則天的面前,下跪行禮:“臣叩見皇帝陛下!愿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則天深沉的盯著殷雨辰,也沒有叫他起來,銳利的目光將他從頭到尾的來回審視了好幾次,沉默良久,才緩緩的說道:“你說,要派兵,護送詩瀅小姐回去高麗?”
殷雨辰昂首答道:“正是。”
武則天淡淡的說道:“既然如此,朕調派給你一萬人馬,你護送她回去吧。”
殷雨辰愕然。
一萬人馬?
一萬人馬能做什么?
只怕還沒到達契丹人的駐地,就被對方干掉了。
武則天冷冷的說道:“怎么?有困難?”
殷雨辰艱澀的說道:“皇帝陛下明鑒,這……一萬兵馬實在不夠……”
武則天拂袖而起,冷冷的說道:“既然你做不到,你何故口出狂言?”
殷雨辰抬起頭來,沉聲說道:“臣認為,現在是絕對做不到的,但是,并不等于以后做不到。臣敢保證,在適當的時候,就算沒有一兵一卒,也可以讓李詩瀅小姐平安回去……”
上官婉兒厲聲喝道:“放肆!住嘴!”
武則天用力一拍青玉案,將周圍的內侍都嚇了一跳。
上官婉兒嚴厲的說道:“殷雨辰,天后面前,焉得你胡言亂語?”
殷雨辰緩緩跪下來,緘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