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醫者們忙著為姐姐們做治療。我默默看了一會,終受不了母后的眼神決定回宮。翡翠梳在腕間輕輕敲打,從前這樣的情形,我會想起淵皇子金色的眼,現在,多了冥澈冰涼的手指,那樣的感覺,深深印在腦海,揮之不去。
冥澈囑咐過,別去找恩雅的麻煩,他保證不會再有這樣的情況發生,問起緣由時他不肯說,也不便勉強。但偏偏事不如意,在回宮路上,那一襲紫衣款款迎面走來,我正欲轉身離開,她叫了聲:“三公主,這是欲往哪去?”心里對她本就存了恨意,這一問,讓人怒火上來,我答非所問:“你動作倒也迅速,哪里有事你便能串到哪里去。”聽此言她愣了愣,隨即笑容又浮上臉頰:“那是,每日我還要照顧淵皇子的飲食起居,確實挺忙。但其他宮女又讓人不放心,怕他習慣不了。”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繼續說:“你看看,都快用膳了,淵皇子喜歡用膳前先喝一點湯,我要去吩咐了,三公主自便。”說完低頭請辭離開。
不知為何,心里少了許多感覺。目前我應該要注意恩雅的一舉一動,防著她,冥澈畢竟是敵國皇子,話不可盡信,何況萬一出了什么事情,悔之不及。淵皇子,先讓他去吧。
回到殿內,寒若正在收拾著房間,她總是停不下來,靈巧的雙手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看到溫暖的被褥,我就想躺到上面去,還沒躺下,寒若尖叫一聲,迅速將我拉開。我驚了一下,定睛一看,許多細小的血蛭在床頭蠕動。這些蟲子看似很小,卻能瞬間吸取血液,迅速膨脹。這么多血蛭,就算不致命,也夠我調養許久了。
“怎么會這樣?”寒若問。她一直在宮殿內,都未察覺有人做了手腳,來者靈力必定高出寒若許多。自己在宮內也未與誰結怨,除了恩雅。而恩雅靈力不高,她若來過,寒若不可能不知曉,這讓人十分困惑。出了此事我已毫無睡意,用瓶子取了床上的血蛭,去醫者圣殿找壽老打聽,或許有線索。
壽老將燈挑明了些,取了一個大盤子,將血蛭倒入,用一根竹簽不停的撥動。片刻后他抬起頭,有些迷惑的看著我:“三公主,這個確定是從您的床榻上發現的么?”我點點頭。他于是繼續看了那些血蛭,喃喃自語:“不可能啊,這個并非紫雪國的物種,此類血蛭比本土生長的厲害許多倍,還帶有毒性,若被它們咬過,定會昏迷不醒,再加上失血,恐怕危及生命。”隨后他將血蛭裝入一個透明的瓶子,放到高高的木架子上。上面都是一些奇怪的蟲子,看著它們,我有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于是出了壽老的房間。他出來鎖了門,邊走邊問:“三公主,可想得出是誰會下這樣的毒手?”我搖搖頭,能想到的人,都已經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實在毫無頭緒。“以后堤防些,暗箭實則難躲。”壽老說。
行至醫者圣殿門口,我與壽老道了別,夜里將他叨擾了,有些過意不去。未走出幾步,聽見身后傳來沉悶的一聲“咚”,轉身看到壽老倒了下去,我沖上前欲扶住他,卻看到他手臂上蠕動的血蛭,頭鉆進他的手臂,粗大的尾巴緩慢晃動著。直到師父他們趕來時,我還在吐著,像是要把這輩子所吃下去的食物都吐出來一般。壽老診斷死亡,失血加中毒,與他描述的癥狀完全相符。吐完后我站立一旁,看他們處理壽老的尸體,想著也許我不來找他他就不會有這等殺身之禍。
再后來,寒若來帶我回宮,宮殿外來了不少侍衛,白袍法師封了殿門,我知道,我被軟禁了。這不怪誰,壽老死去時,的確只有我一人在旁。師父和父王都來過,問了許多相似的問題,我回答都一樣,寒若一直捏著我的手,手心里沁出的汗水讓她不停的用絲巾擦拭。我不是驚慌,這么長時間來看過無數生死,但我內疚,壽老的死,一定與我有關。我反復的想著整件事情,卻實在想不出是哪個環節出的差錯,雪花紛揚落下時,一陣風吹了進來。
“在紫雪國土上大搖大擺的進出,很愜意么?”畢竟心情有些糟糕。
寒若是瞪了大大的眼睛,看著眼前黑色的斗篷。猩紅的眼在若有若無的閃動。
“小姑娘,別那么看著我。”冥澈轉身背對她。
“看起來,你被關住了。”他推開窗戶,外面朦朧的瑩白色,是白袍法師的結界。
“你都能隨意進出,我又怎算是被關住呢?”我有些自嘲。
“風浪要來了,待在殿內也好。”他看了窗外,結界其實并不厚,父王知道能關住我的,是我的自尊。所以待在殿內也未必安全,靈力高強的人可以輕易的再到我的床榻上放血蛭,寒若倒是驚了,檢查了每個角落,還不放心四處查看著。
“魔蠱國要行動了?想從皇宮直接擊敗我們?”我問冥澈。
他搖搖頭:“具體不知,但有人開始行動了。現在都有人死了,或許只是一個開始。我對這樣的方式比較反對,我們,可以在戰場上贏你們,光明磊落,徹徹底底。只可惜這一切都不是我說了算。只希望戰火不要傷及你就好。”
一直似敵非敵的他,讓人說不清楚,但有件事是清楚的,他毫無疑問的敵人身份。看來他對壽老的死是了解一些情形的,但現在已經不是死一個人的問題了。莫不是哪個潛藏在我國的暗祭司所為?
“之前你與誰有交易?連接了虛空通道,你們可以從里面悄悄暗算紫雪國的任何一個人對嗎?”我期望能從冥澈嘴里套出一些消息。
“水月。”他轉過來,寬大的斗篷下看不出他的表情。“首先,與紫雪國做交易的不是我,我不過是受人之托才去救治二公主。其次,我不贊成這樣的戰爭方式,贏了也不光彩。再次,這次交易的籌碼,你不會想知道是什么。但這個籌碼才是我來到這里的原因,它與兩國之戰無關。”他正說著,忽然屏氣凝神,門外傳來響動,一陣風從耳旁吹過,冥澈消失了,敲門聲幾乎同時響起。
“誰!”寒若似乎沒從剛才的情形里反映過來,語氣短促急切。
“淵皇子!”才發現很久沒聽到他的聲音了,有些陌生起來。寒若上前開了門,淵皇子進到殿內。“沒事吧?”他問,看來身體恢復得很好,大概都是恩雅的功勞。見我未言語,他接著說:“今日里皇宮發生的事情太多,可我沒有太多時間待在這里了,父王派人來催我歸國。”原來是特意來告別。不知道他是否對恩雅說過了。若恩雅每日里照顧他起居,應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我們兩國本就交界,來往也容易,不必親自來道別,等國事輕松些時,方可再來小住。”我的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感情色彩,他顯然自尊受了挫,踏出殿門的一刻冷冷說:“我已向王上請示,會帶恩雅一起回去。”這句話如千斤巨石,一下砸在我的心上,強忍著直到他消失在視線內,我緊緊抱住了寒若。
“這又是何苦呢?”寒若輕輕拍著我的背,問我。這樣的事情誰人能說得清楚,如果人世太凄涼,偶爾心痛或許才能夠證明自己還活著。
在窗戶望著淵皇子的靈獸車離開時,恩雅的一襲紫衣若夢魘般久久盤旋在我的眼里。仿佛連天上的云彩都變成了那淡淡的紫色。見我半日了還在看著天空,寒若在我耳邊輕輕說了句:“大公主和二公主醒來了。”這句話讓我很快回過神來,因我雖被軟禁,但寒若還是可以自由出入,所以急切的問了她情況,她的眼神有些奇怪,說話時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水月,之前,恩雅煉制了丹藥請人送過去,隨后就隨淵皇子去凌陽國了。”姐姐們是中了恩雅的毒,她要煉制解藥真是十分容易,難道這是淵皇子的交易么,為了救姐姐們,而將她帶回國。這樣想時心里好受了許多,雖還是十分沉重。
師父忽然前來時我有些意外,本以為要獨自呆很久了。之前的幾件事情統統都未查出什么,這次壽老莫名的死亡也是毫無頭緒。但師父來時我知道,事情有眉目了。
“查到什么了?”我問他。
“終于知道之前事情為何一直無進展了。”師父抬手抹了抹窗臺上的雪花,他總是這么漫不經心。但我是急于想知道結果的看著他。
“做這些的,是一個死人。”
“死人?”這讓人詫異。
“對,一個死人,不會讓人聯想到,懷疑到,真是十分高明的手段。”師父邊說著,邊在手里化開一道符,符消失時,殿外的結界也散去了。
“師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呢?”我越是急切,他的回答就越是緩慢,那感覺,像是想掩藏什么,又不得不說出來。
“你多久沒去看過楚塵了?”師父的話,將我嚇出一身冷汗。我已許久未去看過楚塵,今日恩雅離開我都沒有想起這件事情,沒想起她不在了誰去照顧棺木內的他。我把師父丟在殿內,飛速奔到存放楚塵遺體的地方,空空的棺木內只有恩雅從前放的干花,在嘲笑著我從前自怨自艾的愛情。